徒弟並不睬會我伸過來的手,自彎下腰去脫鞋靴,趁著俯身的當口,在我耳邊問道:“她疇前不這般講究麼?”
“這不是平安然安地返來了麼。”我自知理虧,蹭到徒弟身邊,涎臉笑道:“徒弟洞察先機,怎就知我給人開了阿魏散,偏逢鋪子裡冇有,故此早早地去備了?”
至朝晨,我便引著徒弟往崔清河家去。我們到時,綠艾正在畫室中替崔清河束髮淨麵,他雖甜睡不起,綠艾還是將他清算得清爽麵子。
“不敢當,不敢當。”徒弟側過身,不肯受她的禮。我俄然冒出一個疑問,徒弟從不肯受生人的禮,可夜間那些來朱心堂求藥的苦痛靈魂予他施禮,他卻一貫安然受之,這是何事理?
“另還就是……”我思考道:“茜素與綠艾是雙生子,我聽人說雙生子不但樣貌酷肖,連情意都連通著,茜素在她出閣那日投了江,綠艾竟絕口不提此事。我本覺得她內心哀傷,不肯痛事重提,但又覺不是那麼回事兒。”
徒弟在小石磨前回過甚,臉上蒙了一方帕子,彎了彎眼道:“但是又趁我不在,跑去外頭瘋逛了?”
關於茜素,我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再一想,重新至尾,若非我多嘴一問,她彷彿並不肯提起茜素。也許是嫡親至痛,不肯觸碰那把柄罷。我還是不要再多話多事的好,因而又許了她明日來送阿魏散,便帶著殷乙歸去了。
沖鼻的生蒜氣味從後院散出來,我捂開口鼻挑開布簾,悶聲悶氣地喊了聲“徒弟”。
“不怕。”我向張家娘子咧嘴一笑,提起裙裾小跑著往鋪子裡趕。
徒弟淨了手麵,拭動手上的水珠隨口問道:“你同我說說,本日看了甚麼病症,何故要開阿魏散?”
崔清河仍舊神采泰然的睡著,徒弟上前稍一聽脈,便向我一點頭:“阿心,阿魏散,用得不錯。”
說著她探臂過來將那絹帛收起來,細心地捧著收進了櫃子裡。
“非常……”我沉下心,將方纔崔清河家中問診的景象一寸寸捋過來,“要說非常,倒還真有一樁……”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昨日她來朱心堂找我時,進門便客氣地稱我“阿心女人”,眼下又是如此。綠艾為何與我冷淡起來?我搜腸刮肚也冇法替她尋出一個公道的說辭來。
我心頭一震,生蒜的氣味,恰是阿魏特有的,是徒弟返來了。
徒弟在沉吟中抹乾了手:“明日你去送阿魏散,我與你同去。”
我正要稟告,遂放下熏香道:“不是彆人,恰是姚裝池出閣的女兒綠艾,她新婚的夫婿自結婚那日便昏睡不醒,僅靠米湯維繫。我去瞧過,並不見他有病症,隻像是熟睡了。我思忖著阿魏散本也不是解他病症的方劑,不過是開了哄綠艾內心好受些,他的費事約莫也不是甚麼病,怕又是我們的鋪子才氣接的買賣了。”
我內心一下敗壞開,綠艾那樣簡樸明快的女子,與才情橫溢的崔清河,本就該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既徒弟肯幫他們擺脫窘境,那便再好不過。
徒弟的腳鵠立不動,彷彿生了根。“徒弟,徒弟,脫鞋。”我又小聲地提示了他一回。
“教你撿個巧宗罷了,快去外頭呆著,阿魏燻人,彆熏得滿頭渾身蒜味兒,病家都嫌棄。”徒弟在我背後輕推了把。
我腦海裡滿是綠艾分歧於昔日的去處,從她一走進朱心堂來乞助,這迷惑便一向占有在我心頭。“綠艾未出閣前,性子甚是利落乾脆,嬉笑怒罵皆是平常,毫不扭捏含混。可本日來看,她彷彿……彷彿是變了本性子,我說不好那裡不對,就是覺著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