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披衣起家,伸手揭開車窗簾布,劈麵而來的寒氣讓她滿身一凜,夢中的三月陽春到底隻是個幻象,現在恰是仲冬時節,越往北邊走越是寒意砭骨。窗外氣候陰沉,彷彿不要多久便能飄起雪來。
碧波之上忽黑影一閃,舞劍的那人已至水榭,立定在抱琴之人身前。他腦後髮束輕擺,暴露一端長長的紅綢帶,手中挽了個劍花還劍入鞘,隨後輕笑道:“極月,還在調這把破琴麼?”
千尋點頭,放下車簾,看了一眼方纔還在撥絃的邈邈,此時正體貼腸看來。她將手上琴放起,架了壺水在暖爐上溫著。千尋接過她遞來的絹帕擦去額上的汗,入迷地想起了三日前的事。
這些本來都是各派的私事,卻架不住沈南風的俠義心腸,竟帶著武林盟的人四周馳驅,希冀早日停歇了肖重吟一事,還各派一個安寧。哪知肖重吟暮年在武林盟長老閣的職位,也讓武林盟的威望打了扣頭,乃至另有勸沈南風整肅武林盟的。總之,這一個月裡,江湖上多的是剪不竭理還亂的爛賬。
邈邈現在也從馬車裡探出身,手裡拿著個小巧的鏤白手爐正要下來。千尋見了,伸手扶了她一把,待邈邈穩穩落地,這才接過那手爐攏進懷裡,轉頭表示沈伯朗帶路。
那人見極月不語,乾脆屈膝蹲下身看她調絃,四下寂靜,唯撥絃之聲時起時落。
兩人回到馬車邊,千尋乾脆一手牽了沈伯朗的坐騎,一手牽過馬車,找了個路人簡樸問過,便向前走去,卻並未重視到,就在她回身的刹時,一身著藍布衫的人也閃入了細巷。
極月還是低頭看琴,手中輕撫新弦,撥出幾聲清脆的聲響,弦絲振動,餘音綿長。
正因如此,本該病癒的沈南風又添新病。千尋自知勸不了他,隻好經常給他問脈看診,或是使喚盈袖煎藥熬湯。兩人本來都策畫著,開冬後便回涵淵穀,卻不料沈南風這裡遲遲不得病癒。直至三日前,沈南風給千尋看了一封寫自韓洵武的手信,千尋便完整放棄了回涵淵穀過冬的動機。
謝衍回京,向天子述案,鑒定韓雲起是中了特工的騙局,導致朝廷十萬軍馬隕落逐狼峽。天子大怒,但念及韓雲起兵馬平生,到底還是下了輕判,撤了韓洵武的軍職,命人圈禁了韓家的兩個男丁。
好巧不巧,沈伯朗選的第一家堆棧已是客滿,他從內裡出來,見千尋已經下了馬車,披著件貂絨的大氅站在路邊張望,鼻尖和臉頰凍得有些發紅。他趕緊上前,歉然說道:“蘇女人,這家住滿了。傳聞東三街上有家雲來堆棧,我們去那處吧。”
水榭中一人倚欄抱琴,自方纔起便輕撥調絃,此時頭也不抬地挑弦彈指,水麵上楊花輕動,那被劍尖挑起的水花回聲而落,墜在池麵滴滴答答,出現一圈圈波紋。
自從離了天門山去敬亭山莊,已有月餘。沈南風身上的掌傷幾近病癒,身為武林盟的盟主,他卻冇有安逸的時候。先前肖重吟盜竊各派劍譜之事,已讓江湖上各大門派大家自危,猜忌之心如蛀蟲般,蛀蝕著本已反麵大小幫派,短短半月間已有幾個小門派易主,被冠上叛徒之名者屢見不鮮。淩花堂那看似美豔嬌柔的黎堂主,竟也是位有鐵血手腕的,藉著肖重吟的東風,完整斷根了姬沉魚一派的權勢。白駒山莊也如沈季昀估計的那般,讓王碧瑤墮入了掌權的窘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