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如擂鼓，泰和剛要開口，屋頂俄然傳來瓦片碎裂聲。男人一腳踢翻麻袋，鎢砂瀑布般傾瀉，藍瑩瑩的塵霧中，謝海波被推動地窖。腐葉堆裡埋著帶鐵鏽味的油紙包，藉著透氣孔微光，他瞥見《告礦工書》落款處畫著鶴嘴鋤交叉的圖案。

謝海波攥緊鎢礦石鑽進佈陣，聞聲稅警的皮靴聲在巷口炸響。

爬出地窖時，稅警的狼狗正在狂吠。謝海波混進送葬步隊，孝子往他懷裡塞了把紙錢。白幡拂過染坊殘破的幌子，鎢礦石在他胸口發燙，像顆尚未引爆的雷。

修建細節到處彰顯礦鎮特質：店鋪門楣多嵌有鎢礦石鎮宅，經年累月氧化出孔雀藍與黛紫交叉的斑紋；山牆封簷板雕鏤著礦工采掘場景，人物手中的鶴嘴鋤竟真用鎢鋼薄片鑲嵌；就連屋脊上的陶製鴟吻也做成揹簍外型，簍中黏土燒製的礦石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微光。

“後生仔要買揹簍？“攤主俄然開口，缺了食指的右手按住篾刀，“山南竹不如山北竹經磨。“泰和心頭一跳，想起瘸腿樵夫教的暗語：“我屋後的毛竹倒是長蟲斑。“

佈陣絕頂的柴房堆滿鎢砂麻袋，穿短打的精瘦男人正在捲菸，火星照亮他左眉斷痕：“山上的筍幾時破土？“

瓦當上的積水俄然滴落，泰和盯著本身在靛藍水麵的倒影：“雙虹該配鎢砂雨。“這是樵夫給的終究暗語。染匠的瞳孔收縮，木耙猛地一沉，缸底浮起塊裹著油布的鎢礦石。

仁風圩依山就勢的格式好似一幅立體水墨長卷。這座始建於明末的礦鎮沿著仁風山東麓的褶皺鋪展，以“丌“字形主街為骨架，將山體肌理與人文頭緒編織成奇特的空間暗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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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俄然明白染匠說的“陳字缺耳“——陳奇的左耳早被礦監削去半截。而“徐字多足“是指徐複生長過六個腳伕耳目。他摸出懷裡溫熱的炒米袋，米粒間藏著小妹用鎢砂粉畫的五角星。

這類垂直交通體係使得商店後院的礦石堆棧可直接通向山腰馱運道，穿青布短打的伕役們揹著竹簍在廊柱間穿越，汗珠滴在朱漆剝落的“裕昌號“匾額上，洇出深褐色的年輪。

“如許的話，那你先歸去籌辦一下，下個圩日我們要去會昌進鹽的時候，我們就叫上你。”徐複點頭下來。

每當暮色四合，礦工們舉著的鬆明火把從各個洞口魚貫而出，好像給山體綴上活動的金鍊，而這串人間銀河剛好倒映在吊腳樓臨河的玻璃窗上——光緒年間德國布羽士帶來的彩色玻璃，現在將鎢礦的微光折射成滿室星輝。

“是的，我壓服我養母，趕圩看看，有冇有甚麼贏利的門路？不然，真是攢不到錢來養家餬口。不過我養母說，挖鎢砂還是不要去了，下礦洞傷害。”

最精美處在於修建與山體的對話。後街三十七棟吊腳樓借勢騰空，杉木支柱深深紮入岩縫，閣樓窗欞正對著半山腰的礦洞陣列。

“老表，討碗藍靛水治癬。“泰和亮脫手背結的痂。

轉過兩條暗巷，靛藍布匹在頭頂飄成河道。泰和數著第七根晾衣杆下的陶缸，缸沿結著孔雀藍的結晶——鎢礦廢水染的。染匠正在攪動木耙，哼著采茶調：“三月鷓鴣滿山遊咧...“

正挑著鹽擔走出門的陳奇，與剛到門口的泰和撞了個滿懷，肩上的擔子差點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