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轉頭看了看係在苦楝樹下吃草的黃犢，發明黃犢俄然停止了反芻。它潮濕的鼻翼短促翕動，彷彿嗅到了二十年前的血腥氣。山風捲來雨前的土腥味，苦楝樹紫花落滿牛背。三叔從褡褳裡摸出塊黢黑的物件——半截野豬獠牙，牙根處還嵌著暗褐色的血垢。

年長叔和泰吃過送來午餐，讓黃犢在楓樹蔭下歇息一個時候。山風吹得楓樹枝亂搖，開端了下午的耕耘。

出工了，三叔用草莖剔著煙鍋裡的灰燼，遠處傳來悶雷碾過山脊的聲響。黃犢臥在苦楝樹下反芻，濕漉漉的鼻尖不時蹭過泰膝蓋上結痂的傷口。山雨欲來的風掀起三叔衣角，暴露腰間一道新月狀的舊疤。

山凹裡晨霧像熔化的豬油，稠得能扯出絲來。泰踩著露水滑溜的田埂，牛犢噴著鼻息今後退，後蹄踩塌一片野山莓。三叔在霧氣裡咳嗽：“抓緊鼻環！這崽子要往刺藤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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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叔和泰終究圍堵住黃犢，牽住它重新走向山坳的梯田。

第三次嘗試從陡坡起步時，泰摸到了訣竅。他共同年長叔用竹杠用力抵住牛頭，不再與牛角力，而是趁著牛抬頭的刹時下壓犁柄。鐵犁頭楔上天盤的頃刻，黃犢俄然發力，泰被慣性帶得騰空而起，布鞋在岩壁上蹭出青苔印。犁鏵刮開腐殖土，翻出冬眠的百足蟲，在陽光下扭成金棕色的旋渦。

“這疤是你爹拿鬆木犁架捅的。“三叔俄然笑起來，眼尾皺紋裡積著細碎的陽光。他抓起把潮熱的紅土搓手，土腥味混著回想在氛圍裡發酵，“那年暴雨沖毀了野豬嶺......“

鳥歸巢時分，山凹裡迴盪著獨特的二重唱。牛犢降落的哞叫應和著泰跑調的插秧歌，驚醒了岩縫裡的小獸。三叔蹲在田埂上捲菸，火星明滅間照亮犁架上深深的牙印——那是十年前另一頭牛犢留下的記念。

“你爹用這牙粉拌酒，治好了牛犢的癀病。“老農的拇指摩挲著獠牙上的溝壑，“那夜以後，牛崽子見著山豬毛就刨蹄。“他俄然抓住泰的手按在黃犢肩胛上，皮下筋肉正在突突跳動，“摸摸，這狂性還在血脈裡淌著呢。“

遠處炸響驚雷，黃犢驀地站起。它舉頭對著翻滾的烏雲長哞，聲浪震落樹梢積雨。泰的掌心清楚感遭到肌肉下奔湧的震顫，彷彿有股地火正沿著牛蹄傳遍滿身。三叔往牛鼻環繫上紅布條，布條邊沿已經磨損發白——恰是當年倖存牛犢的舊物。

“放手！“三叔的吼聲追著牛蹄印。泰被拖倒在梯田裡，木犁扶手擦著臉頰飛過，犁鏵卡進岩縫收回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黃犢擺脫束縛衝進刺藤叢，牛鈴在波折裡叮噹亂響，驚飛起一片帶著露水的粉蝶。

“停！停！“三叔的煙桿敲在犁架上。老農扒開新翻的土坷垃，暴露底下板結的灰土層：“這層死土不破開，秋收的稻穗滿是癟子。“他充滿裂口的手掌按在牛肩隆起的肌肉上，“牲口也曉得疼，你聽它喘氣聲都帶血沫子了。“

三百斤的軀體突然啟動，短距衝鋒的發作力讓枯葉在蹄間炸成碎末。黃犢驚跳回身的刹時，野豬的獠牙已切入左邊臀肌，鋸齒狀的傷口當即翻出粉紅色脂肪層。劇痛激起的腎上腺素讓牛犢揚起後蹄，角質蹄匣重重磕在進犯者鼻梁上。

年長叔和泰終究圍堵住黃犢，牽住它重新走向山坳的梯田。當重新套上牛軛時，黃犢的掙紮變成了顫抖，濕漉漉的舌頭不竭舔舐銅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