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許氏一身青布衣，自丈夫歸天後，她吃齋唸佛已有五年，除了管管家裡的事，也不太留意內裡的是非，養出一副清寂描述，見宗子返來，可貴笑容滿麵，拉著兒子的手喟歎了一番，隻道：“返來了就好。”又看著新婦，眼裡安靜如水，並冇有過量愛好，也冇有不滿，從腕上取下一隻鐲子交給她，說是晏家女眷家傳的東西。

加上明天陳嬤嬤曾勸她給汴梁孃家寫封家書，問問都城的意向，好做悠長籌算，這更讓明姝一陣頭疼，不知如何動筆纔算合適。

春岫扒著簾子上的鎖子紋，一格一格往下數，少時，說要續點兒炭，便挑簾出去了。

深吸口氣，下得船來，堤岸上已站滿了人，有很多熟諳的麵孔，都是晏家的父老親朋，另有更多叉動手看熱烈的無關人士，絮乾脆叨，嘰嘰喳喳，明姝見了，內心鄙夷，暗道：“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晏子欽、晏子鈺、杜和三人麵麵相覷，各自心道：“王安石如何了？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嗎？這女人莫非是中邪了！”

臨川畢竟是個比舒州還小的小處所，又下過雪，路上不免泥濘顛簸，明姝在騾車上骨頭都快顛散了，晏子欽親身攙扶她下了車，隻見麵前是一戶乾淨的二進小院，白牆青瓦，和京中的房舍很不一樣。

看著她如狼似虎的眼神，年僅六歲的“將來宰相”王安石驚駭地今後退了兩步，卻還是落入了怪阿姨的魔掌。

晏大伯是騎頭口來的，顧及晏子欽身邊有隨行的女眷，另雇了一輛加了厚綿簾子的騾車。他話未幾，把人送到了，便起家走了，晏子欽要留他喝些熱茶，他卻推說侄子舟車勞累，先歇息，這碗茶來日再說吧。

抱著弟弟，攜著嬌妻，晏子欽來到正堂拜見母親。

許安道：“是教小少爺讀書的王先生之子。”

臨川和舒州相去不遠，半途隻在九江、洪都停靠了兩回，不過一旬便到達臨川渡口，臨江一望，岸上儘是疏影橫斜的臘梅，暗淡輕黃，芳香浮動。

內心有些鬱結，不免歎了口氣。

杜和畢竟是大人，先發覺出晏子欽神采不對，藏起沙包，把小子鈺往屋裡一抱，嗬嗬道：“先讓你哥陪你溫溫書，學完了再玩。”

明姝含混著翻了個身，感受手被人握住了，又聽晏子欽輕聲道：“放心，我不會一向留在這兒的。”

已有老仆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兒站在門口候著，那小兒一見晏子欽便伸長了包裹在厚緞小襖裡的胖手，奶聲奶氣地叫著：“哥哥！哥哥返來了！”

晏家在本地雖是大族，可年青人不是在外遊宦，就是在外遊學，老一輩的人怕震驚晏子欽的悲傷處，來看看便走了，到了下夜時分，院中已是靜悄無人，隻能模糊聞聲許氏房裡傳來敲木魚的聲音。

晏子欽冇想到問及了女孩兒家的心底事，喝了碗紅棗茶避過難堪。

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高睿還要持續留下當差，晏子欽一家登舟遠去那天，除卻受過他恩德的衙門舊部，另有些感念他的鄉民來渡口相送。

晏子欽用熱水洗漱過，坐在床側歎道：“畢竟是鄉裡，親戚間親厚，比我設想的好多了。”

所謂近鄉情怯，說的大抵就是晏子欽此時的感受吧。如果純真的衣錦榮歸，那是多麼的光榮，可到了本日，倒是年紀悄悄棄官返鄉，倒不是怕人閒話，隻是人言可畏，眼神亦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