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根植於骨的對於龐然巨物的驚駭。它的身軀彷彿繞過五嶽,圍了幾匝,又在這海麵上盤了兩圈,身材之細弱彷彿也隻要女蝸為支撐六合時斬斷的鼇足可比。它的目光彷彿正穿透層層烏雲停落在我的身上,鼻中的喘氣也正如九天驚雷,在我的耳中嗡嗡作響。
我墜回海麵,卻並未跌落海底,反倒像一截枯木,悄悄漂泊在水上。陰沉的天空俄然陰沉下來,墨色的烏雲不斷翻滾,積存成層層疊疊的厚重帷幔,遮去了六合。烏黑的穹頂深處搖擺著紫紅的閃電,雷聲轟然炸響,瓢潑大雨回聲而至。
無知不清中,我彷彿正躺在幽深的海底,四周是漫無邊沿的暗中,數隻龐然巨獸正如緩緩駛動的載重卡車,圍著我不住迴旋。它們遊得很慢,龐大的身軀推開海水,力道跟著海水的暗湧,像緩緩下落的拳頭,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光柱中的引力好似有所發覺,力道越猛,提速也越快。我飛速上升,被擦身而過的海水,沖刷得臉腫鼻歪,衣服緊緊貼著肌膚,暴露脆弱的肋骨,一顆心也猛地抽緊,實在苦不堪言,所幸海麵已越來越近。
“嘿嘿!聽到也罷,也不、也不是甚麼要緊事!”他揩了揩腦門上的汗珠。
“萬物歸原,統統還是,這個、這個天然是有啟事的!”至於甚麼啟事,他卻沉吟著不肯往下說。
不!它還要大很多!
“多少錢?!”我問他。
“誒,甚麼錢不錢的!你先吃吧!”
一點熹微的晨光,從悠遠的海麵刺入,像舞台上垂直打落的探照燈光,在我身邊投下一輪淺淺淡淡的光圈。我半睜著眼睛,瞥見數扇龐大的尾鰭在光影中一閃而過,粼粼的海水在我四周投下搖搖擺晃的影子。
“哦!對了!”我俄然想到甚麼。
“隻是甚麼?”
“不好?不久前,我們還相互救過對方的命,即使你的命一文不值,我的命卻貴重得很,你就吃吧,就當我酬謝你的拯救之恩啦。”
目睹還是二十來平的房間。時候仍在傍晚。
我像是一支滿弓射出的箭羽,“噗通”突破海麵,又在慣性的感化下,一躍到半空。晨光初露,溫潤的陽光朗照在我的身上,天空湛藍,裝點著幾朵優哉遊哉的白雲,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滋滋”的響聲――尾隨我的鐵鏈一探出海麵,便在陽光的暉映中,化作一股青煙,嫋嫋散儘。
“還活著啊?!”我規複認識,竭力穩定呼吸。怪壁虎一役,我遊離於滅亡邊沿,幸運撿回一條小命,表情俄然生變,不由對人平生增了幾分感慨。“活著總歸是好的!”我想。
“甚麼啟事?”我等了半晌,見冇有下文,忍不住嘲弄道:“‘不能說的奧妙’?”
“你的命那麼金貴,用來報恩的卻隻是一碗三鮮皮肚麵。”我暗覺好笑,兀自搖了點頭,俄然又想到甚麼,眉頭微微皺緊,道:“明天淩晨……”
“你見過有誰在夢裡差點丟了命的?明天淩晨的事如假包換。”他冇有反問我明天淩晨到底產生了甚麼事,而是很天然地接過話茬。
我按例在落日老景中起床刷牙,不想出了店門,就怔怔呆住:淩晨殘破的冷巷,現在還是如昨,四棵柳小區門口那盞街燈還是聳然矗立,彷彿我明天淩晨所見的樹人、怪壁虎、滿盈不散的滿天青霧和沖天而起的赤紅火龍,不過是一場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