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在耆老的帶領下,齊齊向張放行鞠禮,場麵溫馨,無人說話,但那自內心的竭誠,儘寫於臉上。
食畢,韓父慎重調集百口人,一齊跪坐在一張襤褸蒲席上,向張放行頓禮。
張放也將金塊收好,雙手一拍,笑道:“好了,打土豪的時候到了。”
韓父抬起儘是皺褶的焦黃臉膛,滿麵感激:“一飯之恩,韓氏滿門無覺得報,今後但憑郎君調派,無有不該。”
刺客行動刹時定格,像被一張無形大網死死裹住,轉動不得。
張放雙手按住那雙粗手,合攏,點頭笑道:“算是腳腳錢吧,老丈與韓大兄辛苦了。”
青溪聚共有三十五戶人家,撤除韓家與耆老兩戶,其他每戶以陶碗裝滿滿一碗粟米相贈,表示對村民美意的回報。最後剩下不到二十斤粟米,張放一分為二,一半贈送耆老,一半自用。
就在床前,立著一個黑魆魆的人影,與之構成光鮮對比的,是人影手中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現在,利刃已高高舉起。下一刻,打磨得亮光如鏡,冰冷砭肌的刀刃,便會穿透他的身材……
韓氏父子行的但是大禮,目睹身份崇高的郎君也還以一樣禮節,當真是又驚奇又惶恐,連連頓不已。
啊!張放快速坐起,盜汗涔涔而下。白天殺人之事刺激太強,公然還是做惡夢了——不!不對,不是惡夢!
俄然,腳下一空,身材急墜,深不見底的圈套,那縱橫交叉的尖刺,像伸開的沙魚大嘴……
張放拔劍、縮肘、彈臂、挺刺,一氣嗬成。
這頓午餐,是張放來臨到這個時空三天以來,吃得最香的一次。
張放也差未幾體味了,這期間漢人最重禮節,即使是布衣,也不缺禮數。你所要做的,不是上前扶起,那樣反倒是失禮,而是行禮。行禮也有講究,根據兩邊身份尊卑,有各種行禮姿式。張放不太懂這個,並且因為這身材的原仆人的靈魂,已被他完整融會,一些原有本能都落空了,以是他隻能依著韓氏父子的禮節,原樣行禮。
張放一手拈起兩枚五銖錢,一手托著金塊,並排著向韓氏父子表示,揚了揚眉,再將錢放回韓父掌心,笑道:“以是還請老丈將錢收下。”
張放正想說話,卻聽屋外一陣鼓譟。韓家嫂子倉猝站起,提著裙裾,小跑而出。不一會,跟著鼓譟聲,一群人擁進屋裡。最前麵的就是耆老與青琰,前麵則是青溪裡住民。
屋內的異響,轟動了韓氏父子。待他們倉促披衣而起,撲滅鬆脂火枝,搶入屋內時,隻見到如許一副場景:地上趴著一個不明身份的男人,身邊掉落一把短刃,脖子上插著一柄利劍,汩汩鮮血自脖頸噴湧而出,流了好大一灘,血腥之氣,充窒全部房間。
“本可於昨日定時返來,隻是適逢上河農都尉班君出巡,聚邑戒嚴,不得走動,故此遲誤了一個時候。及至入夜,錯過歸期。幸虧是,穀米準期買返來了。”韓義邊解釋邊喜孜孜從轆車(即獨輪車,西漢晚期呈現,時人稱之為“爃”,官方通稱轆車)大將一袋穀米及兩甕醬菜卸下,此中另有一個荷葉包,翻開一看,倒是兩塊熏製肉脯。
張放也緩緩從蒲席上站起,躬身行禮——從這一刻起,青溪聚真正采取了他。以美意報之,必得回饋。
這詭異驚悚的景象非常長久,也就隻是眨了兩三眼的工夫,刺客渾身一震,規複知覺……但就是這間不容的短短一瞬,局麵完整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