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的低吠一聲緊過一聲,鹵莽的突厥話漫罵四起,來人少說不下十人。大富“嗚”地慘呼一聲,爆竿乍燃似地吼怒了起來,掙得鐵鏈“嘩嘩”直響。
風靈咬住下唇不作聲,心底發涼:即使拂耽延戍守西疆多年,掃平匪寇部族無數,回京也難逃欺君之罪的懲罰,那支春秋筆,也不知要將他寫得如何不堪。一腔的熱誠忠烈,儘付東流。
賀魯忽而一笑,不打端莊的嬉笑又回至他臉上,朝風靈揚了揚手:“外頭冷,回帳去罷,等我予你帶雪狐返來。”
說罷回身打了幾個呼哨,幾匹戰馬踏雪而來,賀魯翻身上馬,粗聲大笑著號召眾郎將行獵去,馬蹄將地下的積雪踢起,騰起一片雪霧。
“沙缽羅可汗。”侍從在賀魯身邊的郎將揚聲改正她。
風靈不作理睬,賀魯亦不覺得意,漸漸地靠上前,指著風靈手中的馬鞭,嬉笑道:“我們隻說話,不脫手。”
賀魯低頭蹭著腳下的積雪,隔了好久,再昂首時,神采凝重起來:“高昌如何,焉耆如何,龜茲如何,哪一個膽敢抗唐?順服大唐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接一個地教你們大唐的賢人掃平了故國?即使我退回多羅斯川,帶著帳下子民循分遊牧,應歲進貢,大唐便會情願與我劃地而治,任我們安閒放牧度日了?遲早有一日,唐軍兵馬會將多羅斯川踏平。拂耽延便是大唐指向西域的長刀,他在西疆蕩平了多少小部族,現在畢竟是揮到了我這兒。與其等著故地遭奪,子民受辱,還不若抖擻一搏。”
她揉了揉大富毛茸茸的腦袋,安撫它鬆下防備,一麵長長地歎著氣走回帳內。她滿心期盼著唐軍儘快攻**木昆,可照這氣候景象來看,冒著暴雪出兵,無異於自折劍戟,她許是要耐下性子再等上一陣了。這便也罷了,她最恐唐軍萬一一樣麵對糧草不敷的險惡,終究撤了兵,這該如何是好。
並非賀魯不在乎她是否會逃脫,究竟上,她底子無處可逃,域外的夏季本就不是頑的,眼下又是一場暴雪醞了兩三日,轉眼將至。莫說她身孕已至七月,便是此時能活蹦亂跳的,也難孤身走出這片陌生的地界,葬身寒凍,葬身狼獸之口,葬身饑渴睏乏……如果就此跑了出去,前頭少說有一二十種等閒便能預感到的死法在等著她。
“還不快出去,莫再進帳。”風靈沉聲逐道。
她的肚腹內俄然一陣不滿的踢騰,彷彿亦在抗議外頭的酷寒。風靈將落地的大毛氅拾起,裹在肩頭,腹內的小拳頭仍在不時地揮動,彷彿是玩皮的孩子在摸索阿母的忍耐底限。風靈撫著肚腹無端想起拂耽延曾鑒定這一胎定是個女娃兒,遵循他的說法,那歇性子似他,循分沉穩,而這個在孃胎中便不肯循分的小莫訶,正同她如出一轍,故此必然也是個女娃兒。
她謹慎地將銀鏈揣回胸口,
帳外大富沉悶地吠了數聲,賀魯粗嘎的笑聲已到了近前。風靈裹緊了毛氅,下認識地捂住了垂在胸口的狼牙絡子。
見他這般描述,風靈心中大定,穩住了手腕,重新將那銀鏈釦上脖頸,塞回衣領內,順手整了整混亂的衣領,扶著腰腹從地下站起:“既有聖物在此,且你也認得它,此帳便不容你隨便出入冒昧。”
風靈抿唇不語,隻冷冷地諦視著他。
風靈抬頭向還是陰沉高壓的天空望了一會兒,指不定夜間真會有暴雪。她天然不信如許卑劣的氣候裡,賀魯還領人去行獵,是為替她打一對兒雪狐做毛靴,真相恐怕是約莫糧草將儘,難以維繫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