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靈垂下眼眸,語帶不快:“依勒並非端莊嫡出的弘忽,不過是阿史那族中的庶出女,秦郎中是怕與依勒同屋而坐屈辱了身份?”
秦岩偷眼瞧了瞧拂耽延,見他神采黑沉,一副受了衝犯強壓著的描述,心下已非常彷徨惶恐,可既走到了這地步,便一步也不答應人畏縮,大不了明日咬定是吃多了酒,予拂耽延陪個不是就是了。
旁觀不語的蘇定方忽不耐煩地哼道:“現在的文人不止酸腐氣重,竟也似後宅婦人普通,喜窺人家事來挑釁,陰仄無骨,豈是男兒所為。他既吃酒吃含混了,不若請去旁處安息醒酒。”
“已有人酒吃多了麼?”門外笑語忽至,堂上作舞的胡姬向擺佈兩側退去,騰空了廳堂。一名華服的中年婦人,攜了另一名雙身帶孕的年青婦人進得門來。
彌射毫不粉飾地將鄙夷擺在麵上,大笑了幾聲以示附和。
“秦岩!敬你是斯文人,本日數語間頻頻辱我兄妹是何事理!”彌射一推食案,騰地躍起,箭步上前揪起秦岩的衣領詰責道。
秦岩無法,橫了橫心,硬開端皮,抱愧道:“那日,委實想不到娘子是阿史那族人,多有獲咎。”旋即又作出利誘的模樣:“鄙人偶然之失,實乃失之有因。人皆知阿史那一支俱是琉璃碧眸,鄙人在長安時亦見過幾位阿史那族人,乃知傳言非虛。故娘子自表是阿史那族人時,鄙人癡頑不能信。”
幾人執酒張望了一陣,秦岩忽拈動手中虎魄色的酒水感慨道:“久聞西州的胡姬與葡桃佳釀合稱雙絕,本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想來,延將軍西州戍守七載也算不得太寥寂難明。”
他一氣兒灌下兩盞酒,搖搖擺晃地站起家,故作狂狼醉態,實則幾近是咬著後槽牙道:“延將軍豪傑氣勢,立名四海,可又有那個能知豪傑重情至深。阿史那娘子的麵貌與昔年太宗身邊侍墨的顧娘子普通無二,隻歎造化弄人,若非太宗崩逝,早就成了這段嘉話,也可惜紅顏薄命,那顧娘子……”
闞夫人一手扶著風靈在高椅上坐下,一麵跟著笑責彌射:“這確是彌射將軍的不該。”
“啪”的一聲鈍響,拂耽延手中的酒盞教他重重地墩在了食案上,酒盞回聲裂成了兩截子,裡頭虎魄色的酒液傾瀉了一案。
偏麴智湛在首席坐著一聲不吭,彷彿遊離於化外。
秦岩備好的話全教她這成心偶然的一問噎在了喉間,隻得打著草率笑回:“未曾,還未曾。”心底孔殷地等著麴智湛出聲。
“顧……”秦岩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故此說,阿史那娘子同彌射將軍兄妹情深,也是人之常情。”
拂耽延抬頭飲下一盞酒,將酒盞推放回案上,看似隨便,酒盞與食案相碰卻不輕不重地“啪”地一響:“秦郎中這話聽著彷彿非常歆羨,不若就留下過幾載再回?”
那闞夫人一一還了禮,眼角的餘光瞥見她帶出去的年青婦人正跟著她一同業禮,忙一擰身子扶住,爽利道:“阿史那娘子快罷了禮,眼下這景象,他們可當不起你這禮。”
“秦郎中久居長安,竟這般留意我阿史那一支。”彌射口氣中的鬱氣昭然,半沉著臉道:“秦郎中如此體貼我族人,現在有惑,彌射也無妨直言相告。依勒與我並非一母同胞,依勒的阿納本是唐人。”
蘇定方向他瞥了一眼,低低地哼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