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晚膳時分,杏葉端了湯藥進屋,見風靈正端莊經地在案邊坐著,一手撐著腦袋,在眉心處揉捏。屋內暗淡無光,杏葉心底俄然冒起了一陣糟亂。
當晚,風矯捷修書一封,付與老管事,托他待拂耽延返來時親手交予他。
風靈曉得杏葉的性子嫉惡如仇,常日看個戲本子都要義憤填膺好久,卻未曾推測她肯為那些不相乾的人和事,陪著本身再往龍潭虎穴裡去闖一闖,一時感激不已,不覺暗歎本身虧欠了她。
風靈忙伸謝稱是。
“怕呀,柳氏殘暴至極。”風靈閉目深深呼吸,“柳奭在沙州蓄養私兵,冒充盜匪劫奪商隊,教唆索氏通傳動靜予突厥人,委實可愛。你未曾見過沙州府兵,是如何奮勇抗敵,卻因柳氏私慾,慘烈地死在突厥人的彎刀之下,身故後連個像樣的墳塋都冇法立起,隻得在河穀地被焚成骨塊齏粉,這一樁樁一件件我瞧得清清楚楚。你也未曾見過柳爽是如何帶著突厥人將他遠親姑母,並我義兄百口高低砍殺得不留一個活口,連兩三歲的稚兒都未能倖免,我也眼睜睜地瞧見了。惡鬼豺狼約莫也無出其右了。”
“另有第三條路可走。”杏葉握著拳頭站起家,忿忿道:“我們回宮去,我同你一道去,將那惡人的罪證好好梳理梳理,同他算一算這筆帳該如何填。”
阿盛對勁地點點頭:“快些進殿罷,賢人早唸叨過好幾次了,本日一早得了報,說顧娘子將歸,一時歡暢,早膳也多用了一小碗米粥呢。”
次日朝晨便帶著杏葉往高陽公主府邸門前去求見,門房出來未幾大工夫,不見高陽公主,隻阿貞一人出來接她們入內。
風靈敏捷將一起上的難過抹得乾清乾淨,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屈膝禮道:“牢阿監惦記,風靈好得很。”
非論抱了何種目標,畢竟相幫一場,風靈天然是要去拜謝高陽公主的保護之恩。
高陽公主仍舊一身素白,麵上不施脂粉,在佛堂內悠悠地擊著木魚。風靈將那恩謝的話說了一回,她停動手裡“篤篤”不休的木魚,彷彿在誦往生咒,彷彿對風靈的一番謝並無興趣,隻隨便道:“歸去便歸去罷,不必那些謝語。賢人跟前說話細心些,莫孤負了我一番美意便是。”
“柳氏一向不容我存活於世,你道是為何?便是因為我親眼瞧見了他們的罪過。莫說不容我,連得我身邊那些仗義互助的,也都一個個遭他暗害。現在我被他們逼得隻兩條路可走,要麼躲進內苑求得賢人庇護,要麼悠長地躲藏在這懷遠坊內,輕易度日,想我疇前是多麼的安閒暢意,現在卻過得連小我模樣都不似。杏葉,我怕,是真的駭怕,怕終有一天,他們會向阿延動手,好肅除我身邊最後一道樊籬。”
杏葉直勾勾地盯著案上的手劄一聲不吭,風靈要做甚麼她並不能非常明白,但柳家的狠手她是親眼目睹了,駭得她好幾晚不得好眠,至今想起來還能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再與柳家膠葛不休,你就不怕?”杏葉的臉上的惶恐垂垂閃現。
高陽公主不肯多話,向阿貞揚了揚眉。阿貞會心,上前攙扶颳風靈往外帶,一麵走一麵道:“顧娘子且歇一刻,奴婢這就去安排下車馬。”
她放下湯藥,將屋內的燈燭一一撲滅,燭火在風靈的臉上勾畫出一片凝重。
風靈接過她手裡的藥碗,漸漸小口啜飲,彷彿涓滴感受不到湯藥的酸澀藥氣,直至將湯藥飲儘,才長舒著氣道:“你瞧著我像是在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