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兒有些看不過眼去,悄悄向拂耽延道:“能蔽日處都叫我們占了,那小娘子無處躲涼,怪不幸的,如許大的日頭,難保不曬壞了,這邊還空洞些,不若喚她來歇歇腳。”
風靈內心道:他常日馴良,待我卻從未有過好神采,我究竟是那邊開罪了他,還是八字相沖?麵上笑吟吟地將丁四兒謝了又謝。
她原就盤算主張要隨軍同業,除了一摞子乾胡餅,八隻水囊以外,幾近甚麼都未備下,一心一意地籌算一起吃住用皆刮蹭著拂耽延,一匹越錦不明不白地捐作軍資,用他這點也算不得甚麼。
“天然是君上。”
“丁隊正。”拂耽延沉聲喚來丁四兒,“傳令,清算出發,入夜前再行二百裡。”
“唔,都尉好學問,念過荀夫子《王製篇》,不似平常武將。”風靈對勁地點點頭,轉而問道:“都尉現下可明白了國之本為何?”
“君子安位。”拂耽延隨口應道。
拂耽延展開眼,抖了抖好久未動的雙腿,站起家。風靈與眾府兵的笑語他早已聞聲,他知她被毒日迫得無處可躲,故也未加擯除,現在熾烈已過,步隊將重新開赴,他自是不容她再混跡步隊中。
風靈難堪地笑了笑,便爽快道:“實不相瞞,這事確是怨我。風靈本是敦煌城中商戶,欲往西州措置些事件,又驚駭途中遭匪,恰探聽得府兵將護送平壤縣伯西歸,遂私想著搭個順風。哀告延都尉未成,便仗著與平壤縣伯略有些私交,冒頂了他侍婢的名頭,一起到了西州。平壤縣伯為便當我回沙州,贈我仆婢放歸文書,這纔有了戶曹衙門口那一遭。”
丁四兒粗聲一笑:“小娘子客氣甚麼,女兒家暴曬於日頭下,男兒卻有涼棚躲涼,這事兒我丁四兒瞧不下去。”他昂首瞄了拂耽延一眼,“你也莫怨我們都尉心狠,他常日裡也不是不近道理之人,你勿往內心去。”
拂耽延涼涼一哼:“巧舌令色。我大唐將士保疆護國,豈隨你這等草民差使?”
“延都尉此話差了。”風靈麵上笑意加深了幾分,反唇相譏道:“都尉率軍護國,卻不知國之本為何。”
風靈挑了一方稍能遮涼的土墩,縮手縮腳地在不大的暗影中坐下,不一會兒工夫,日光偏移,土墩的影子越來越小,眼瞧著就要坐不住,她隻得雙手抱肩,將臉埋在胳膊肘內避著日曬。
風靈原想要報答,隻是丁四兒領了命後,趕快呼喊著催促世人清算物什,得空他顧。
風靈笑迎著他的目光:“天然是有事才一起緊跟著各位軍差。”她順勢斂衽行了一禮,煞有介事道:“奴家唐人,郡望江南道,孤身一人,迷行於荒漠大漠當中,恰遇唐軍,求同業庇護。”
他轉臉見拂耽延閉目憩息,一時半會兒約莫不會醒轉,便悄悄走到風靈身邊。“小娘子出門怎也不帶個篷帳,這毒日頭下曬著能捱多久。如若不嫌我們這些行伍粗人臟臭,無妨去我那棚下坐坐。”
坐定後她探身去望拂耽延那邊的動靜,見他猶閉目端坐,冇有要醒的意義,這才向丁四兒謝道:“丁隊正慈悲,風靈不堪感激。”
此時風靈抬眼在府兵大眾掃看了一圈,見拂耽延正一人獨坐於一張涼棚下,背靠著土墩假寐。那名喚丁四兒的隊正一手拎了皮水囊,一手拿了一枚胡餅朝他走去。
風靈乾脆自答道:“遵循荀夫子的教誨,國之本當為百姓。故似我這般寒微的大唐百姓有難於都尉跟前,都尉救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