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的報門聲與竹枝的問安聲一同在殿外響起,風靈從沉思中迴轉過來,忙理了衣裙帔帛,從睡榻高低來,纔剛穿上絲履殿門便開了。她緊著走出閣房,繞過隔開前殿與閣房的單扇屏風,上前予進門的李世民施禮。
陽光輕柔地灑在院子裡,如同阿爹抓著她手腕的溫度,令她非常安好安閒。她慢悠悠地展開眼,手邊正有一段如許好的陽光,隻是嗓子眼裡有陣陣撕扯著的疼痛,著火了般的灼痛。
李世民擺手錶示她快些飲湯藥,風靈微微一笑,將碗湊到唇邊忍著酸苦的藥氣大口飲下,隻幾息工夫,便又將碗擱回了竹枝手中的托盤內。
一碗冒著熱煙帶著酸苦氣的藥汁伸到了風靈鼻尖下,風靈乖順地端過藥碗,屈膝道:“風靈無用,還累得賢人勞心。”
杏葉歪了歪嘴角,一臉“公然教我猜中”的神情,幾分不甘幾分鄙薄地向風靈投了一眼,不再言語,站起家繁忙起旁的事來。
她的嘀咕輕且快,說完便若無其事地做活去了。
旋即杏葉咋咋呼呼地跑出去:“可算是醒了。”她一陣風似地衝到睡榻邊,握住風靈的手腕子一遍各處確認。竹枝半含了笑,屈膝施禮:“顧娘子公然福厚。”
風靈心知杏葉因肯信本身才說了那樣的禁中語,若非如此,資格如她這般的老宮人,豈會說話失慎重至此。她抱膝呆望著杏葉繁忙的背影,心道:昨晚淩波殿的一舉一動,現下約莫早在翠微宮傳開,隻怕已傳回了長安也未可知,本來尚猶疑的這下可確證了賢人待我親厚,是為補了貳心底早夭的汝南公主扯開的一塊空缺,卻不知那些人又該是以鬨出甚麼事來。
竹枝快步拜彆,腳步聲消逝在殿外的簷廊上。風靈拽過一領帔帛裹在肩頭好擋擋涼意,卻瞥見杏葉已換了神采,正肅中透著些許鎮靜:“昨夜奴婢就在娘子身邊,比旁人都近前,聽得清楚,娘子喚的並非‘阿耶’,倒是‘阿延’。現下無人,莫說那些思念爺孃的遁詞,娘子是南人,一貫隻稱‘阿爹’,並不慣稱‘阿耶’的,即使是思念爺孃,也該呼‘阿爹’纔是。”
風靈茫然地望著杏葉,又將視野移到竹枝臉上,二人臉上皆寫著切磋。她清了清嗓子,驅去一些撕痛感:“病中老是馳念家裡爺孃的。”
杏葉神情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不敢大聲,隻低低嘀咕:“我在宮中經年,賢人疼惜子嗣的名頭是向來就有的,照累月的景象來瞧,莫不是將你……認作,汝南公主了?”
風靈腦中一沉,駭怕杏葉口中跳出阿誰名字來,考慮著是否要佯裝氣厥再發,昏仆一回。
杏葉瞭然地直點頭:“誰說不是呢。”竹枝慢了一拍,也跟著點頭,忽又想起了甚麼,倉促屈了屈膝:“張奉禦叮囑娘子一醒便該進湯藥,湯藥早已浸泡了,奴婢這便去看著她們煎。”
再今後也不知怎的,不見了拂耽延的身影,換做了餘杭家中的景象,阿母臨窗倚坐,幾支碧青的鳳尾竹彎彎地下壓,在阿母頭頂聯成一片華蓋。阿爹坐在院中,阿爹眼神差,她便與阿兄爭著讀書予他聽,阿爹偶然佯裝聽不明白,藉機考一考兄妹二人,她為看破了阿爹的小戰略洋洋得意,也為搶在了阿兄前頭雀躍,窗後的母親掩口笑看著。
李世民笑眼將她自上而下看了一遍,點頭道:“公然是好了。”他朝竹枝揮了揮臂:“湯藥既得了,也不必拘著禮了,從速吃了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