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天將一杯茶推到他麵前,一手端起另一杯,怡然飲一口放下,才抬眸看著他,道:“這些年,與你師母在一小村落裡住著,養了些雞鴨,又養了一院子的花,常日陪著師曠讀書之餘也一道耕作、采茶、釀酒……倒算是應了少時之願‘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注○1]
玉言天隻是淡淡一笑,伸手取太矮幾上的茶壺,斟了兩杯茶,跟著嫋嫋白氣,一股茶香在殿中滿盈開來,暗香沁鼻。
十一月初六。
東始修連著幾日未曾上朝,豐極又在府中養病,風獨影自回帝都後即閉門不出,以是忙壞了皇逖、安好遠、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幾人。不但要措置平常政事,並且目睹著冬至即到,朝中高低都要為祭天做著各方籌辦,以是幾人日入宮廷內宿官堂,已是數日未曾回府了。
“天然,我並不悔怨當這天子。”東始修微微舉頭,他深切的五官在暮光裡顯得格外清楚,端倪間伸展著帝王的雍容與自傲。“當年,在我答允與梁家聯婚之時便已故意機籌辦,不管成事與否,不管功過是非,我是做大哥的,理答允擔。”
玉言天冇有說話,隻是悄悄坐著,看著他的弟子―――本日的天下至尊。
窗前是一株梅樹,生得極其高大,開著滿枝丫的梅花,從他們站著的窗下往上看去,隻見殷紅的梅花簇簇綻放,就彷彿是開在天幕之上,暮光北風裡,亭亭搖擺,如同叢叢焰熾熱烈的在天空燃燒騰躍,豔光四射,灼人雙目。
酉時,東始修獨坐景辰殿中,龍荼來報:“陛下,玉先生到了。”
龍荼悄悄的將殿門合上,然後走出三丈,悄悄守侯。
“玉先生在淩霄殿。”龍荼答道。
玉言天淺笑,模糊讚成之意。
這日,東始修還是不上早朝,然後他在景辰殿裡,等來了安好遠,兩人閉門商討了一個時候,安好遠纔出宮拜彆。
而同時梁鐸諸人則是有些焦灼,這摺子已連日連番的遞上去了,而陛下卻冇一點動靜,跟以往行動大不不異,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如果陛下如之前一樣大發雷霆而後庇護風將軍,那他們更有說辭,更能煽動百官,到時陛下再是護短也不能堵悠悠眾口。因而他想找鳳荏苒再行商討,但送出動靜後鳳荏苒避不會晤,暗罵一聲刁猾後,梁鐸亦隻能臨時按住不動。
窗邊的背影轉過身來,那是一個看起來已不年青可你又看不出他春秋的男人,麻衣如雪,木簪挽發,樸實如山野村人。大殿裡未曾點燈,光芒暗淡,隻視窗一抹暮光照入,映著他山川普通淡遠的端倪,有著超脫俗世的澄明安好。
隨便的一問一答,令東始修感覺肩頭鬆緩,心神漸突變得沉寂,端起茶杯啜一口,頓一股暖流灌入腸肚。一時漸趨暗淡的暮色裡,大殿中隻茶香嫋嫋,偶爾一點飲茶的微響,溫馨得如深潭古寺。
“實在當年的我們又何嘗不也是如許想的。”東始修濃黑的眉頭一揚,眼中帶出一抹輕淺的自嘲,“但是,做了天子後才曉得,這肩膀上,一邊確切枕著無上的權威與繁華,一邊卻壓側重逾千山的承擔與任務。”
“玉師,我本日已為天子,萬事當有決擇。”東始修迴轉頭,目光望向恩師,安靜而安閒。“我尋玉師來,隻因玉師於我們八人有再生之恩,因有玉師纔有我們八人的本日,纔有這個大東王朝,以是我雖做下了決定,可我依要奉告玉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