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找到了……本來是如許……麵前此物,清楚是江東特有的蓴羹。如此平淡中正的香氣明顯是來自揚州特產的雉尾蓴,天下間獨此一家,再無分號。固然離鄉二十載了,可這故鄉的氣味如何會健忘?哪怕陸遙夙來淡定,這時候也不由麵帶了幾分衝動的神sè。
士衡公麵sè一沉:“乾係正如中間之於盧毓、盧珽!”此言一出,盧誌掩麵羞慚而退。
他俄然明白了這戔戔一幕回想何故會產生如此感慨。
“昔年陸士衡見王武子,王武子以羊酪示陸士衡曰:卿東吳何故敵此?陸士衡對曰:‘千裡蓴羹,未下鹽豉。’在陸士衡看來,蓴羹之甘旨,不必鹽豉便足以對抗羊酪了。”劉琨悠然的嗓聲響起,他指著湯羹向陸遙眨眨眼,又對世人道:“道明必然曉得這個典故吧?這蓴菜羹乃是江東特產,能夠消食解膩;你如果腹中飽脹,此羹最是合用。諸公不要客氣,也請咀嚼。”
王武子尚未答話,他身邊的盧誌打了個酒嗝,斜眼看著士衡公:“傳聞東吳有叫陸遜和陸抗的,和你們兄弟倆甚麼乾係?”劈麵直呼彆人長輩姓名,真是大不敬的行動,頓時整座廳堂都溫馨了下來。
世人紛繁猜想,陸遙卻徑直捧起麵前的湯羹,雙手都有些顫栗。
很明顯,劉琨已經認出了本身的來源。
陸遙絕非這個天下的過客,而是完完整全地屬於這個天下,屬於西晉末年的驚濤駭浪中。
如許說來,陸遙的確應當請劉琨向其兄傳達謝意纔對。但因為士衡公、士龍公的冤死,北來亡國遺民對洛陽權貴的顧忌,可說已然無以複加。陸遙完整冇有故交相逢的高興,反而使他微微戒懼。
這番話出口,不止潘嶽窘困無地,在坐諸人個個麵無人sè。漢魏兩朝接踵而亡,這偌大洛陽城裡的袞袞諸公,誰不是亡國之民?誰未曾獻媚於新主?一時候廳堂中鴉雀無聲,竟無人敢出頭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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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實在有些無禮,但是士衡公淺笑答道:“隻取千裡湖裡出產的蓴菜做羹,哪怕不加鹽豉,就足以比擬。”
高踞在主位的王武子明顯已經喝過量了,他醉醺醺地指著麵前的羊酪問士衡公:“你們東吳那荒蠻之地,有甚麼能和這好東西比擬的?”
士衡公在去世前,本是皇太弟、成都王司馬穎麾下統帥數十萬雄師的都督。因為戰事倒黴遭到jiān宦進讒,而為司馬穎所殺,親族、子嗣同時遇害。而東海王司馬越是成都王的首要政敵,司馬穎事敗後被軟禁在鄴城,矯詔賜死他的恰是東海王麾下重臣、劉琨之兄劉輿。
疇昔的一幕幕場景彷彿俄然間在麵前重演,一時候陸遙竟似是呆怔了,好久都未曾說出話來。
洛陽城的文采風騷就如同大晉王朝的繁華亂世普通,眨眼間就消逝無蹤。短短的幾年裡,局勢天翻地覆。曾經的風雲人物煙消雲散,二陸、張華、賈謐、潘安、石崇等等無不死於非命。更多後起之秀彭湃而起,隨即如浪花碎裂在沙岸上那樣消逝無蹤。到現在,在這一片荒殘的晉陽城中,當年躬逢其盛的觀者劉琨和陸遙相對而坐。一人趁時勢而起,已是封疆大吏,朝廷柱石;另一人滿門親族四十六口儘皆死於屠刀之下,本人顛沛流浪至今,再不肯以實在身份示人。
兩人對答幾句的時分,仆傭們又魚貫而入奉上菜來。這道菜乃是羹湯類,sè做碧綠,以淨白瓷碗盛之,顯得極其清爽。細細看去,那湯羹內青碧sè的菜蔬葉片或舒或卷,煞是都雅;嗅之更覺一股奇特的暗香撲鼻而來。在坐溫嶠、徐潤等人都是飽學之士,卻一時認不出這道菜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