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覺得江婉儀最掛唸的該是她爹送她的那塊玉,那塊江鎮國公府的傳家玉,以是臨行前,我特地從江婉儀的脖子大將這塊玉墜取了下來。
夙恒聞言遲緩俯身,離我越來越近,殿內長燈明輝錯落,襯得他眼眸深處的光影明顯滅滅,躍然如火。
夙恒合上手中的書,牽過我的手,將一條麻草擰成的手鍊係在我的腕上,“你把它落在了乾坤殿。”
他側目看到了我,“過來。”
三位冥司使端方站在樹下,見我走過來,此中一個雙手抱拳,開口說道:“君上有令,傳大人馬上至冥殿。”
“不要倒,”我倉猝回話,隨即斬釘截鐵道:“挽挽會全數喝掉。”
燈籠照亮了迢迢鬼域路,火線往生江水滾滾奔騰,模糊能看到絕頂處的何如橋,和何如橋邊永久在煮湯的孟婆。
“嗯,非常適口。”
我俄然聽到夙恒的問話,當即昂首看他。
孟婆的語聲倏爾飄忽道:“方纔那名女子對她的夫君情根深種,甜湯喝到嘴裡都會變成苦的——如此一來,倒還不如直接喝鹹的。趕去投胎的路上,最後一口湯苦到內心上,這滋味,但是難受得緊。”
回冥界的路上,江婉儀的靈魂非常溫馨。
我返來以後一向盼著能去見師父,卻不想今晚要留在冥殿過夜,沉默半刻後,我答了一聲是。
將入循環的靈魂們列隊領著孟婆湯,次序井然,有條不紊。
暗含菩提暗香的晚風透窗吹過,四下沉寂到彷彿能聞聲心跳,在我尚未反應過來時,他吻上了我的唇。
他的語聲清衡降落,好聽一如平常,隻是現在聽來,乃至彷彿勾魂的天籟。
我一溜煙跑上摘月樓,把藏在乾坤袋中的瓷瓶拿出來,謹慎翼翼地放在案桌上。
“挽挽乖。”他嗓音微啞,低沉著說道:“讓我嚐嚐,有多適口。”
孟婆清算著湯碗,手中仍掌著湯勺,“是啊,固然那情根不較著,但我在這何如橋邊站了這麼多年,實在是見多了。有些人喜好直白地表達情意,有些人就喜好藏著掖著,脾氣使然,並無甚麼獵奇特的……”
但隨即,他又說道:“如果挽挽不喜好,我隻好將它倒了。”
江婉儀哈腰把那些碎瓷片撿起來,堆在了一邊,走上何如橋之前,她轉過甚對孟婆說了一句:“湯煮的很好喝。”
她不大說話,神采安定地跟在無常身後,月色明朗,烏雲流風,她俄然開口問道:“我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直到走回摘月樓,我還在想孟婆的那句話——
“想曉得這本寫了甚麼,嗯?”
“彷彿和疇前不大一樣……”我輕聲道:“變得不紮手了。”
高敞的冥殿以內,宮燈煌煌透明,我踏過書房門檻的時候,夙恒冥君正站在高大的檀木書架邊,紫衣墨發,落影苗條,風韻卓然難描。
“容瑜長老的奏摺向來是用上古天語謄寫。”苗條的手指挑著黑玉筆桿,他低聲問道:“可要我將他寫的內容轉述給你聽?”
他聞言並未答話,隻是鬆開了我的手腕。
冷風習習吹來,殿中一片沉寂之時,夙恒對我說道:“今晚留在冥殿,分理奏摺。”
大長老曾經對我說,要把死魂生前最掛唸的東西放在何如橋的橋墩上。
輪到江婉儀的時候,我見她不出聲,便對孟婆說道:“叨教,能不能給她一碗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