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髯公纔不信賴跛子的大話,他笑道:“先秦‘子’貴,看那孔子,老子,莊子,墨子,韓非子——那諸子百家哪一個不拿‘子’來臉上貼金,彷彿無了‘子’,倒顯不了他們的學問,揚不了他們的大道似的——”
跛子道:“甚麼大名奶名,俺打一岀娘始,就知名無姓,不但知名無姓,連外號也不見一個,熟諳俺的人都叫俺跛子,不熟諳俺的人也叫俺跛子,跛子來跛子去,跛倒成了俺的姓,子倒成了俺的名”
跛子揚揚手,打斷長髯公的話大笑道:“他們要當兒子,關老子甚麼事,長毛那漢,休要烏鴉似的聒躁個不斷,字據上頭寫‘今欠跛子黃金六萬兩,不ri奉上’”
長髯公道:“小兄弟,這字據以後,要填列兩邊名諱,不知小兄弟貴姓大名?”
車伕俄然勒住馬車,內裡一陣鼓譟,華衣公子大驚,探頭道:“老伯,是匪賊麼”
“讓俺兄弟給俺拿來,”跛子見長髯公的葵扇古奇特常,他可不敢讓長髯公給他送來,“俺信不過你”
“不自重又如何呢——”青年人笑道,“來人,把蜜斯給我抬走”
門路並不寬廣,華衣公子的馬車在後,隻能緊跟著前麵的小轎遲緩的行進,馬車行駛在顛簸的山路上,窗外的群山讓華衣公子心中一陣恍忽,他暗想,比擬內裡熱烈的寺院,能夠這裡纔是真正的禪林。
華衣公子大怒:“猖獗!你借誰的權勢,你仗誰的膽量,一個小小的齊河也容得下你一個土大王”
清風颯颯,卻無半分暖意,山長水遠,亦無毫厘朝氣。
那少女叱道:“男女授受不親,趙公子自重!”
“兄弟——”跛子的話尚未說完,華衣公子已搶上幾步,把那欠條一團,朝著跛子砸來,他氣道:“誰是你兄弟!小爺我自從讓你黏上,不是見鬼就是見賊,若不是先祖上天庇佑,明天又幾乎又害了xing命——從今今後,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休要再膠葛我!”
早上打火生飯後,華衣公子扣問了店小二本地宮觀寺院的位置,便雇了一輛馬車投寺院而來,寺是老寺,從那剝落個潔淨的牆皮可見一斑,香火也不旺,從那門可羅雀的暗澹中也能略知一二,門首題著一副“晨鐘暮鼓驚醒人間名利客,佛號經聲喚回苦海夢誘人”的春聯,大殿上西方三聖像巍但是立。
華衣公子聽岀車伕話中有話,但不好細問,但見前麵七八個皂隸正圍住那少女的小轎,一個二十高低的青年人對著轎內yin聲yin氣道:“小生在此等待多時,蜜斯何不下轎相見”
跛子叫了兩匹馬,他們不敢不給;又劃破張五常的手指按了指模,他們也不敢來管;他們被跛子命令六個時候內不準亂動一步,他們一樣也不敢亂動一步。
那長髯公聞言心中大樂,莫說六萬兩的欠條,哪怕六十萬兩的欠條,他也敢擅開,畢竟一紙字據,莫說賴他不給,取他的人頭也有能夠。
看著華衣公子遠去的背影,跛子心中一陣欣然,棚外七八十號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們鬨的哪一岀。
那少女道:“師父慈悲,小女染疾抱恙,今兒稍稍好一些,特來寶方還願上香,家父特叮嚀小女齋僧,並僧衣僧鞋多少備寺中僧侶過冬所用”
長髯公也不含混,從翎羽葵扇上拔下一根翎羽,那羽毛根尖鮮明蘸著濃濃墨汁,他又從葵扇搖把中抽出一頁宣紙,按那跛子的要求一揮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