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如何會有如許惹人愛好的小女人？

即便總角之交，二十餘年交誼，傅嘏與夏侯玄與未曾問過此中原因……於奉倩而言，這是心結，乃至，是活結。

但，奉倩家的這位小娘子……又那裡是平常的貴女？樂城侯曹洪視作令嬡的幺女，論輩分，當今聖上曹睿都要尊一聲姑母。且那般傾城姿容，那等清弱模樣，如何看都是老侯爺嬌花弱蕊般庇護寵溺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玉葉金枝。

阿誰時候，相對交心的兩人，誰也不會想到，整整二十年後，相互真的各為其主，無從決擇地走到了存亡存亡這一步。

“本來，我竟是看走了眼。”夏侯玄也慨歎了聲“本覺得，你家這位新婦……性子約莫嬌氣些。”

他竟是微微語凝，麵對著滿滿鐺鐺的一案糕餅，冇有粥靡冇有佐食……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因為荀彧任尚書令，居中慎重達十數年，世人敬稱為“荀令君”。

荀彧，字文若，出世百家士宦之家，少有才名，經明行修。後漢室傾頹，乃跟隨武帝曹操，誌在靖平天下，興複劉興。以後屢獻奇策，建功無數，成為曹操麾下首席謀士，更是曹魏安定北方的第一功臣。

這一天，分開荀府時已是晌午，夏侯玄與傅嘏二人策馬徐行於洛陽城青石大道上。街衢之畔綠柳拂風，絲絲弄碧，也頗愜人意。

“可，若當真願意媚上，屈順武帝，顛覆了漢室江山，那……也便是不是明經潔行，士之楷範的荀令君了。”夏侯玄慨歎。

荀粲聽著，輕淺一笑。而後目光下認識地落向西邊配房的方向——小瑩她，現下應當已經自廚室帶著滿滿幾匣糕餅回了西廂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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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日問我，喜好吃菰子還是鬆子味兒的。”荀粲麵龐還是佚麗而冷雋，但神采卻淡淡帶笑，令身邊看慣了他冷酷模樣的二人一時都有些微愣。

他平生頭一回曉得，妙筆丹青能夠作這般用。

陳思王曹植曾讚之曰：“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褻。”

這般一個譽滿海內的父親，身為後代，該是引覺得傲，深受漸染纔是。但奉倩他，不知為何，在夏侯玄和傅嘏看來，他對父親的豪情，幾近算得上冷酷。

“若異日，倘若大魏君主昏聵，社稷衰頹……有旁人慾取曹氏而代之，你既知局勢已去，又會如何決擇？”半晌後，傅嘏看著他，目光沉凝，慎重謹慎。

故，武帝曹操曾稱其為“吾之子房”，乃是天下間堪與蜀漢諸葛孔明齊名的無雙國士。

若非荀令君英年早逝，荀夫人又不久隨之而去，乃至季子奉倩三歲而孤……老友約莫也不至因而現在這般疏離冷酷的脾氣。

現在看來，幸虧冇有。

“小瑩她本性純良，天質暖和。”荀粲下認識地就開口替老婆分辯道，語聲清楚而暖和。

——這，竟是害臊了？

淩晨時分，庭中幾株榴花照眼，薰風拂袖，夏侯玄，傅嘏。荀粲三人在花塢中石案畔席地而坐，咀嚼著應節的“角黍”（粽子）。

傅嘏也不由怔住了，十二分訝異地看向了荀粲。

似現在這般，新婦廚藝了得，且肯為了奉倩洗手做羹湯，花了各式心機——實在是不測以外。

“或許，當真怪過罷。”傅嘏淡淡一歎，而後道“怪他不肯和光同塵，偏要逆勢而為，乃至於開罪了武帝，以是鬱鬱而終，讓不滿三歲的季子成了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