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那天,有阿誰吹葉的少年——不,是清河王,和過她這一曲《凱風》。他實在吹得極好,吹葉的音色本是極細幽脆悅的,但卻有些不成思議地給他吹出了沉緩哀凝之感,彷彿真的就是那樣一個哀哀切切地思念著母親的孩子普通,情切意深,令聞者不由動容。
因為家門顯赫,這六名少女初入宮闈便前後封了朱紫。
先帝雖因罪證確實,狠心措置了宋氏姊妹,但對皇三子劉慶還是一片舐犢之心,不忍委曲了他。雖冇了儲位,卻這位廢太子卻仍然享有昔日的服玩、衣食,宮室。而先帝還特地令他與弟弟劉肇出則同車,入則共帳,整日裡相伴不離,希冀今後能兄弟相睦,相扶互助,莫要因隙鬩牆。
…………
“婢子的伯父,單名一個聖字,七年前坐妖言開罪,伏法,家眷冇官,婢子姊妹便入了掖庭。”左大娥神采恭謹,安靜地坦言道。
殿中的百戲已然演罷,《九賓徹樂》方纔告一段落,小娥她們這一支樂舞便在一陣清越盈耳的箜篌聲中開了幕。
左大娥自幼便善於樂律歌舞這些,會擊磬,諳琵琶,尤善巾舞,而小娥則隻要這竹籟尚算純熟……能來崇德殿獻藝,於掖庭當中的婢女們而言是極可貴的機遇,如果有幸入了哪位朱紫的眼,或許便能籍此分開掖庭,再不必揹負著罪奴的身份……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功德呢。
而左氏姊妹便是因著才藝出眾,在一眾宮婢的羨慕中得了這機遇。
“四歲啊……”他不知想到了甚麼,彷彿自語似的,極輕地喟歎了一聲
三日以後,洛陽南宮,崇德殿。
本來垂眉斂目走在行列尾端的左小娥不由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這般清越入耳的聲音,本來是青玉斫成的鈴鐸呢。她還是頭一返來這兒,以往隻聽其他姊妹說過這崇德殿的都麗高雅,本日總算親眼目睹了。
還好,那廂發楞的小丫頭又被身後的火伴極小意地撞了一下,方纔吃緊回過了神來,低頭細心地顧起腳下的步子來……寬裕交集,小丫頭額間已沁出了精密的汗珠。
這一雙姊妹,倒是風趣得緊!
而天子劉肇十歲承位,現在也不過一載辰光。但十一歲的少年天子,眉宇間雖猶帶稚氣,倒是循規蹈矩地戴了九寸高的通天冠,隨五時色著一襲明黃色玉蠶絲深衣,樣貌秀鬱沉寂,但周身都似透著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僻端凝。
“唔,倒是矯捷得緊。”十二歲的青稚少年,見她們中規中矩地見禮下拜,一雙桃花眸裡帶出幾分玩味來。
而此中又以竇氏姊妹中的姊姊竇大朱紫最為得寵,聖眷頗隆,入宮未久便進為皇後,自此位儷宸極,主饋中宮。
這是據《詩》中《凱風》歸納的一支舞,頌歎母子之間的密意厚意,本日正值太後壽辰,這樂舞也算是應景。
崇德殿頗是曠麗寬廣,但因為全部大殿中點了數十盞兩尺餘高的青銅羽人燈,是以廳堂照澈,而高座在正東邊尊位的幾位朱紫則尤其顯眼。
本朝自光武天子劉秀建國以來,前後已曆三任君主——光武帝劉秀,明帝劉莊,章帝劉炟。
而坐在天子近旁右下首的少年,一襲極隨便的月紅色諸侯常服,未戴冠,隻簡樸地以綾帶總角束髮,那一張佚麗麵龐在澈亮的燈華映照下,愈發顯得表麵深雋秀致。他同那日在掖庭時一樣,麵上帶了疏疏懶懶的笑意,正興趣盎然地看著殿中方纔扮作“舍利”演出百戲的伶工演罷退場,彷彿意猶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