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時分,西邊天宇間一輪藹紅色的夕陽將將墜入蒼青山巒間,柔亮夕暉自文杏木的斜方格紋窗透了出去,暈開半室緋光,映得這一間整肅簡雅的書房也多了些暖色。
半月後,丙舍,九思閣。
“厥後,還幾乎是以誤了事,幾次都害阿姊擔憂……”說到這兒,小丫頭低低垂了頭,神采間帶了些慚愧。
“嗯嗯!”小丫頭聞言,微怔了一下,而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即便不能翻閱,隻這麼每天看看簽牌,過過眼癮也是好的啊。
自本朝建國以來,便正視文教,官宦人家,不止男兒以讀書為業,女子才識出眾的亦不稀見。不過,四歲開蒙也委實早了點兒……想必這小丫頭當年在家中,定是非常聰靈,且頗得父母寵嬖罷。
九思閣作為諸侯王的書房,天然卷帙浩繁,汗牛充棟,看到這這閣中萬冊藏書的那一刻,小丫頭心底裡的確做夢似的歡樂雀躍……這麼多的書啊,冇想到,她這輩子竟能看到這麼多的書呢。
“嗯嗯。”小丫頭聞言,隻知點頭,頓了片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那豈不是說,為了清算好書卷,這些書她便能夠隨便翻看了?
“墨太濃了。”他語聲無法,似是有些忍無可忍地頓了筆,抬眸向案旁的左小娥道。
說罷,劉慶看著素漆案上菱形方硯裡那一硯池的墨色漿糊,似歎了口氣。
也就是厥後年紀日長,才垂垂明白了此中意義,不那麼架空罷了……誰曉得,現在竟給他遇著一個天生書癡的小丫頭!
“小娥、小娥當真知錯了。”她有些惶恐道,好不輕易到這兒當上差,倒是又為看書犯了錯處。殿下他一貫雖是寬和的好脾氣,約莫不會重罰,可……約莫會被安設去彆處當差罷?
小少女一雙淨澈的眸子幾近燦然發亮,旁若無人地說著心底裡的很多思路:“且我特彆喜好辭賦這些,讀唱起來琅琅上口,比《詩》裡的三百篇都好聽。”
小丫頭悔怨不迭地垂了螓首,眸子頃刻凝了些水光,狠狠咬了唇。
十一歲的小丫頭隻感覺做夢普通,這、這是真的麼?
他同諸皇子,也多數是四五歲上開的蒙,而後便被諸位飲譽國中的鴻儒徒弟們嚴加督導,幾近是被逼著捺下性子習字,不然便會被怒斥,再短長些,就是稟告父皇了……那等日子,的確煎熬呐。
小丫頭一張清靈臉兒漲得通紅,趕緊請罪道:“殿下息怒!婢子,婢子……這就去倒了重新研!”
“阿姊說,左家原是詩禮傳家的,族中女兒也多識文斷字,但入了掖庭,這些東西也都冇有甚麼用處了。可我偏生喜好得很,看到風趣的書,便彷彿陷出來了,再捨不得出來似的……”
三丈見方的殿室,此中一排排素漆的樟木書架櫛比而列,每一層寬槅上都井然有序地羅置著竹簡、木櫝、帛書等,乃至另有些獸皮所製的革卷。沉黃色的簡櫝上,皆墜著玉製、象牙製或者竹製的簽牌,一一看上去,《淮南子》《天人三策》《竹書編年》《漢書》《兩都賦》《甘泉賦》《河東賦》《羽獵賦》《鐃歌》……既見經史百家之屬,也有詩賦歌辭之類,半月前初見之時,令得左小娥連連咋舌,既而欣喜不已。
此時,這偌大卻並不空曠的書房中,西窗下的素漆書案後,十二歲的青稚少年正懸腕而書,柔暖夕暉浸得他一襲月紅色衣衫染了薄紅,彷彿整小我都籠在一團淺緋色光影裡,更加顯得端倪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