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玨呆呆倚在床頭,手中藥碗已涼,暮曉端坐在一側,麵上笑意仍在,雖傷感卻不見一絲痛恨。
暮曉背影頓在門口,“另有甚麼事?”
君遲意趕到時,天已矇矇亮,金陵城薄霧滿盈,統統規複安靜,醫館中,血氣卻仍舊濃烈,她看到的隻要一個寂然坐在層層屍身中不斷唸叨些甚麼的俞墨卿,暮家三人的屍身和一個瘋瘋顛癲的阿沁。
暮曉驚詫,“猜的?”
“好。”暮曉緩緩站起,天涯一道晨光穿雲拂曉,他抬手擋起那道光,此時已非人,才恍然感覺做人不如做隻孤魂野鬼,浪蕩人間,一隻鬼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不會嚐到生離死彆,挺好的。
俞墨卿一怔,藏在大氅裡的手指垂垂收緊,話出口融入冰雪,“彆開打趣了。”
林佩已然生硬,暮曉抱著孩子望著這頭,即便阿沁痛哭著給他止血,也隻剩下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曉得俞墨卿想做甚麼,卻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神采,哪怕被人欺負,打野受傷,被初雲罰跪廟門,她都從未有過這般可駭的神采。
“殘餘。”俞墨卿緩緩起家,悄悄拔出唯安,那人如同一灘爛泥般倒了下去,她將血拂儘,笑道,“殘餘?”
那是殺意,一個小女人毫不該有的殺意。
俞墨卿磕磕絆絆撿起暮曉落在地上的長劍,那把劍她自小便見過,從未開刃,她曾問過暮曉為何,暮曉也曾奉告她,醫者為的是救人,一把未開刃的劍能抵外襲,卻傷不了人,纔是上品。
暮曉本來悄悄聽著,到脫得精光便以目瞪口呆,還是擠出一個殺手式笑容,“有理。”
重玨怔然道,“她說了甚麼?”
俞墨卿昂首望天,“夏季地滑,本就易摔,如何甚麼都是我搞的鬼。”
君遲意冇有多說甚麼,背上俞墨卿,安靜地與他打號召,“暮先生,節哀,他們命魂已去,下輩子會投個好人家。”
滿城風雪裹挾紅燈環繞,三兩個小童舉著花燈笑鬨著顛末小巧齋門口,此中一個小童俄然一磕絆,“噗通”一聲陷進雪地,爬起來倒是滿臉淺笑著抖抖臉上的冰渣子,他的火伴停下,拉起小童道,“你無事吧?”
“無事,無事。”小童拍拍身上的雪粒,又原地跳了跳腳取暖,“可惜了這花燈。”
身故魂滅,日日受天國烈焰烘烤,七世不入循環,施法人亦身材受損的斷交法陣,他想伸手去攔,卻使不出一絲力量,隻覺身材越來越輕,生魂即將離體,緩緩閉上眼睛,卻驀地一怔,彷彿命魂又被拖回了軀體。
暮曉起家含笑,“好吧,打趣話,你那頭如何了?”
“難說,這井若不是我誤打誤撞,也不會發明。”俞墨卿低頭看向冰雪附著的路麵,撥出的氣在眼睫上凝成水珠,俄然一聲輕笑,“齊政躺在上頭,跟個守門的石獅子一樣。”
不管場景多可駭,她卻滿臉愉悅,挑眉道,“好吃嗎?咦,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部下袁夫人仍在冒死掙紮,身後一道寒光逼近,直衝她的背而去,卻在三寸處停下,屋內頃刻間寒光大盛,那把撲來的柴刀碎成了無數齏粉,唯安凜然橫於空中,劍身瑩白。
“我又何嘗不是。”暮曉起家看看窗外暗下的天涯,提起一盞燈,自房間外退出,“你歇息吧,這病,估計要兩三天賦氣好。”
暮曉泛出一絲苦笑,伸手去拂俞墨卿眼下的淚,卻發明本身的手穿了疇昔,半晌,才點頭苦笑道,“冇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