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隻一次,違背了她的情意——奪了皇位,逼死了長兄,卻也無形中在他二人間劃下一條老死不相來往的鴻溝,像極了冊封大典上本身所戴的十二冕旒——沉、重,紅、白、青、黃、黑,五色的玉珠,走路時悄悄晃晃,在日色下盪出叮叮鐺鐺的聲音,光影交叉間他走向權勢的頂峰,卻也坐上孤寂的王座。
靜慈看出來了,卻不知怎生是好,十三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她早已忘懷該如何頤指氣使,如何故權壓人,她內心隻要一灘清潭般的安靜,潭水不深也不冷,隻是陷在幽林中難以尋覓。
虞小漁與秦溶月接連兩天冇見到棠辭,柔珂也甚少如昔日那般來尚書府同她二人玩鬨,秦延與劉氏也是整日裡苦著張臉,愁眉莫展。因一早得了樵青的口信,劉氏好歹也是主持中饋數十年的婦人,即便內心頭仍沉沉吊著塊巨石,也有條不紊地使喚府裡的奴婢婢子燒好熱水,備好潔淨衣物與手巾。
很久,他輕拍了拍寧妃的手背——表示她臨時停下,又喚來李順德,道:“去刑部傳個話,將棠辭放出來罷。”
陸禾接過手巾,隻虛掩了嘴鼻,蹲身下來,藉著鬆明火把細細打量了癱倒在乾草之上毫無聲氣的中年男人,他頭髮狼藉,臉上滿是血汙,雙手緊緊攥著枯黃的稻草,暗玄色的血跡已然乾枯,大片大片的血跡,狼籍,沉重,可推知他是受瞭如何殘暴的刑責。
女大夫掃了眼滿屋子的人,下了逐客令:“圍這一圈何為?都下去,待我診脈開了藥方你們再來看望不遲。”
天子瞥了眼糕點,眉心還是緊蹙,隻一個眼色寧妃天然瞧出天子現在並不想理睬本身,悻悻然地放下那塊糕點,為他捏肩捶腿。
待目送李順德踏出大殿,天子又低下頭來,看動手中那紙輕飄飄的卻輕而易舉地擺盪了貳內心的手劄。
秦延到底是曆經宦海浮沉的老臣,很快平靜下來,笑著與靜慈侃談了會兒,見她並無涓滴疑慮才放下心來。
“……母後……雷聲好大……兒臣怕……”
走在柔珂身後的靜慈一把將她扶住,淺笑道:“多年不見,夫人向來安好?”
走了這一起,劉氏另有些渾渾噩噩,如一腳踩在雲端上有如夢境,聞言脫口而出道:“遍體鱗傷,哪能請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靜慈也是一怔,想了會兒,莞爾道:“秦大人原是如此看重門徒的,莫是之前當真被哪個龍陽君垂涎了,是以心不足悸?”
他是天子,是大晉朝的君主,是主宰了這片廣漠國土十三年之久的男人,隻他一聲令下,不管塞北江南或是姿容姣好或是蕙質蘭心的妙齡女子皆可承歡於他身下,極近恭維阿諛之事。可貳心中獨一牽掛之人,不管十三年前還是十三年後,皆將他視若無睹。
秦延不作理睬,一雙渾濁的眼睛驀地微微一凝,劉氏順著他的視野一望,又是驚呼了一聲,忙顫顫巍巍地要跪下來施禮。
推開房門,有股淡淡的血腥之氣。
靜慈輕笑一聲,她現在離得近了,也瞧得比方纔清楚些,縱橫交叉的鞭痕間壓著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紅印,淡紅色的,新月型,像天涯的一彎新月。
她本日所穿宮裝乃是新進的布料所剪裁,明豔穠麗,綰了精美繁複的髮髻,髮髻上插著天子犒賞的鳳釵步搖,朱雀銜珠垂在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