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是想看你的笑話?”
徐謙得知此過後砸吧砸吧嘴,半晌都品不出內心是個甚麼滋味。
晟王造反的事猶在舌尖上回味,不知誰撲滅了話頭,轉眼間又去說道客歲科舉瓊林宴上補錄的那位探花郎本來竟是卸下紅妝的女人家。此事傳得風風雨雨,好嚼舌根的婦人又去幾個酒樓逮著幾個偷摸出宮私賣廊下內酒的小內侍,好說歹說,小內侍都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等閒不敢流露半句內幕。
“你不肯聽,我也不肯做。”棠辭勾了勾嘴角,唇邊掛著自嘲的苦笑,“可究竟就是如此,我連站都站不好,不就是廢人一個麼?”
棠辭坐在木製的輪椅上,起筷扒飯,頭垂得很低,幾近埋進碗裡,也不知夾菜,柔珂給她夾甚麼就吃甚麼。纖長稠密的睫毛悄悄一顫,視野垂垂定格在左手邊的一盅筒骨湯上。
骨湯熬得濃稠,裝碗時拂去了表層的浮油,熱氣垂垂消逝,乳紅色的骨湯上倒映著她的臉頰。
天井不大,棠辭一小我坐在輪椅上,被傷痛各式折磨後的背影更加肥胖,兩三片臘梅花瓣飄落在她的肩頭。她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處,竟還不如落花浪跡天涯來得安閒,看得人鼻間一陣酸澀。
“好,我不讓。”柔珂坐近去幾分,捏了捏她的麵龐,欺身疇昔,捧起她的臉龐,輕吻了一記,向她道,“你當時在梁州,不是吃含山mm的醋,說你兒時學步我儘管著逗弄含山未曾理你麼?”
樵青與漁僮上街采買,屋舍天井中隻要柔珂與棠辭。
日複一日的原地踏步毫無進步,所剩無幾的自傲與耐煩也消磨殆儘。
柔珂緊緊地抱著她,半分力量也不敢鬆弛,映入視線的是她充滿汗珠的額頭,與渾然不似昔日的鬱鬱神采,她是一頭小獸,倒是一頭遍體鱗傷急需彆人安撫體貼的小獸,卻更是一頭火急需求擺脫心中暗影與夢靨大膽地往山間密林奔襲的小獸。
輕風一吹,水麵微皺,左頰上的疤痕驀地化作蜿蜒遊動的幾條彎曲折曲的小蛇,醜惡又可怖。
指間鬆動,竹筷從中掉落,掉在腳邊,她想哈腰去撿,柔珂快她一步,撿了竹筷,起家欲去灶房拿雙潔淨的。
晟王畢竟不免一死,飲鴆他殺留了顏麵。
棠辭好端端一個半隻腳踏入皇家大門的郡馬為何短短光陰內受了重刑不說還遭貶謫去了涼州參軍?是女扮男裝的身份奧妙敗露還是為晟王討情而慘遭連累?除了少數知情者,在街頭巷尾販子百姓不知頭尾的流言中業已成為一樁無頭懸案。
棠辭搭在輪椅上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下,低著頭,不發一言地冷靜用手轉動車輪向前滾行。為便於她常日習練走路,天井中的雜物已清算一空,青石板上劃一安穩,她一起暢行,直至三層矮矮的台階立在她的腳下,似一座難以攀爬不成超越的大山橫在麵前。
“一日多個一兩步,一年下來我不定可否走出信都城,這與廢人何異?”
柔珂瞟了一眼桌上的瓷碗,飯粒仍堆作小山,魚肉還好端端地擱在麵上。
柔珂聞言,卻輕笑了笑:“說的甚麼話,你兒時也站不好,莫非自當時起便是廢人?”
馳騁疆場之人不免有些血氣方剛,即便紮在書堆裡十數年也掙不脫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句話的桎梏。康樂年間秦延與徐謙雖一個在文一個在武,私交倒是甚好的,是以也熟稔他的脾氣,使那舊友先瞞著他,不定他骨子裡的那股擰勁兒哪日上來了,誤打誤撞地鬨出甚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