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將目光回注畫上,細細打量,他是多麼雄才大略的帝王,心機略動,便已發覺有異。天子抬手,畫上秋色灩灩,草長鶯飛,一勾一轉,皆故意機,是美人阮氏呈來的賀禮,用經心力。指尾觸著帛絲,涼涼的,似是生出寒意來,直要透進骨子裡。
天子卻向她轉了過來:“子夫,你如何?”她不語,天子卻可貴和順地捉過她的手,輕捂了捂,笑道:“手怎如許涼?”
老太醫咀嚼三番,因忖如何說話,方能教天子少怒,稍事又道:“……則,則女體有損,胎兒有害,年久平常,並不作一夕之效,即便滑胎,亦難考慮是何因此至……”
他輕撫,就像攥了一塊青黛眉石,正欲為婦人描眉打扮,那樣輕地一折,指上似沾了落在絲帛的墨,他舉到了鼻尖,悄悄嗅起。那綿綿山嶽似的眉,在那一刻,略微皺起,驚似秋波裂了皺,瀲瀲的風景,都被急雨,打皺了。
再展不開。
老太醫“咚咚”頭搶地:“下臣有罪!下臣有罪!”
在漫天爛漫春/光下,整片大地復甦了。
天子略頓:“那畫……是你呈送於朕的。你曉得朕向來端方,必是先送承明殿,朕日理萬機,不得過眼這些個小事,交子夫先過目,再挑邃密一一報呈,朕可省很多少時候。如此一算,上呈的禮,必先在承明殿滯得數月,你若在墨中摻麝香,必可害得子夫。朕所言,可有錯?如此,你另有何話要說?”
“子夫,你有話與朕說?”天子放下香茗,微側身,將手托出,衛子夫虛虛立在那邊,見天子這般,一時又不明君上的心機,想將手遞與天子,卻又不敢,正躊躇間,天子已笑著拉過她的手,她力不支,竟一頭撞進君王懷裡。天子笑的謹慎卻和順:“子夫,太醫令如何說?朕的皇兒,應無大礙吧?”
天子隻微揚眉,淡淡看了她一眼。
此光陰已上三竿,是屋外的好天光,吹得三朝春/色,瀲灩好似一汪碧波。枝上新綠嫩翠,有鶯啼,有鳥兒滑過,啁啾聲,翅膀撲簌聲,連帶著枝上一團簇起的粉色也楞楞竄了起來,彈起時,映的地上一方陰翳更蓊鬱。
“婉婉萬死。”阮美人低頭,語氣柔嫩,淺淺是風情。
天子將目光移向婉心,婉心體味,一屈膝,伏了個大謁:“陛下,娘娘邇來,腹中絞痛幾次,起先隻作憩息少寡想,然絞痛一日更甚一日,婢子這邊兒焦炙,娘娘又不準稟陛下,恐怕宣室殿為後宮事誤了政常,如此,娘娘負心失德,便是不好了。目前又疼的短長,宣太醫令問脈,這才知……幾是出了大事!”
“宣太醫令回事。”天子眉色很冷。
美人如香草,楚楚不幸之。
帝王果然最擅猜忌,帝王多心,早已忌了她這枕邊人,那今後的日子……該要如何過呢?
“你的意義是……”天子語氣極淡:“本日不知如何,畫中的麝味俄然大了很多,才致子夫幾乎小產,若不然,畫中循量麝味,日日損女體,卻因劑量太小,底子冇法發覺,是否這個理?”
楊對勁已宣下,少頃,太醫令出。天子見那老頭擻的腿肚子直跟篩糠似的,便道:“回個話,竟如許怵麼?朕升座,為北邊匈奴兵犯上穀一事,日日龍顏大怒,亦未見得,三公九卿個個怵的跟你似的。”天子略一笑,總算活了點兒氛圍,太醫令這才抬袖擦了把盜汗,稟道:“臣稟陛下,衛夫人腹中皇子……皇子……臣連日來評脈,胎類似不穩,本日衛夫人腹痛難忍,宣下臣請脈,似是……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