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又聞聲她的聲音了。就像很小的時候,她分撥禦膳房製了純糖稀熬的小人兒、小植物,捏著這些小物什來逗我,便也是如許招手:“嬌嬌,你過來呀!”偶然我被母親罵哭,正躲在長樂宮老嬤嬤背後鬨脾氣,連外祖母都不肯理,她便晃動手裡的純糖稀小人兒:“嬌嬌,再不肯拿,過會子魏其侯來謁見,頂是要帶阿沅來,哀家便把這些個好玩物什,都給阿沅罷?”
她總對母親說:“嬌嬌真美,館陶啊,像足你三分,就已經夠上個美人胚子……”
之前是如許的。現在還是如許。但卻多了很多哀痛。
她很瘦,很衰老,見到我時,臉上纔會微微暴露些憂色。當時,我十六歲,芳華妙曼,外祖母曾經說過,喜好我朝氣蓬蓬的模樣,如許,就像瞥見了館陶小的時候,她們在代國一起度過克難卻歡愉的光陰;就像她年青時候的模樣……
我想等他返來。
我想她是愛天子孃舅的。
殿外鳳闕階前,滿朝文武伏地,整肅的冇有半絲聲兒,一眼望去,竟像倒棲樹上的老鴰,動也不動。老臣們隻應眼淚冷靜滴下,一滴一滴,落濕了膝下青琉地……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厥後阿嬌講的故事了,用第一人稱。。。
天子孃舅久臥病榻,三歲小兒都曉得,儲君當奉侍在側,以儘孝道,方能不落人丁舌。但是,徹兒卻在最緊急的關頭,被差了外邊去。
如果再要我回想那些大人們之間的糾葛,恐怕繞不開在宣室殿守長夜的那幾晚。梁王孃舅回京了,太子劉徹卻仍然冇有返來。
景帝後元三年,陛下龍馭賓天。
我乃儲君劉徹的未婚妻,大漢將來尊榮無雙的皇後,朝野皆知。
但外祖母一句話卻幾近駁了這個“共鳴”。
起碼我是見證者。與儲君一樣,跪在白虎殿靈堂外,跪在榮光萬丈的丹陛下,悄悄等候那一刻的到來。
她是用心逗我呢。但我如何肯?這些個糖做的麅子啦、鹿啦、大熊啦,我如何肯全給阿沅呢?這個時候,小翁主的架子擺夠啦,便提溜著袖子胡亂抹一遍,眼淚啦、鼻涕啦,全給抹潔淨,又笑嘻嘻地出來,跑到外祖母腳根前。
皇外祖母日複一日地抽泣,為了天子孃舅,熬壞了眼。她本身有眼疾,暮年勞累,先帝龍馭以後,外祖母更是思念成疾,天子孃舅病勢沉珂那幾日,是外祖母眼疾最壞的時候,她幾近已經看不見了。我與母親一同入宮,陪宮中女眷守長夜,外祖母就坐在宣室殿陛下寢宮帳外,我幾日未見她,卻已經有些不敢認了。她鬢髮斑白,彷彿就是一夜之間的事,她從丹陛上雍容華貴的皇太後,變成了守在兒子病榻前痛哭無助的老母親。
宣室殿表裡,隻要嚶嚶的哭聲,就像隆冬樹上的蟬鳴,聒噪沉悶,卻永不會停歇。黃幡內裡,躺著天子孃舅,他是再也不會醒來啦,拋下大漢的江山,和垂老邁去的母親,再也不會醒過來。
“好孩子,你且記取外祖母的話,此生……”外祖母的聲音哽的都接不上來了,她喘了喘,才說道:“此生……莫要嫁在帝王家呀!那太苦,太苦啦……”
外祖母說完,又簌簌落淚。
母親麵如死灰。她比我見地博識,或許我從未想過的危急與變故,她早已預感。
實在我不太情願的,死犟著,母親被我磨的冇了性子,不敢在大行天子靈堂前猖獗,卻隻小聲罵我,隔著綃衣小掐我胳膊,我忍著,皇外祖母卻似長了天眼似的,母親的小行動,她都瞧在眼裡,這時便會抬高聲音斥母親:“孩子好可貴一片孝心,值當你這模樣?她不肯,便隨她嘛。再不成,你教禦膳弄些吃食來,給嬌嬌管夠,再分些平陽她們,天家頂梁柱塌啦,孩子們的肚子,總要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