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提鏤絲宮燈魚貫而出，精美的宮燈形如一隻隻碗,盛滿了活動的光。皎皎的這麼掬著,一盞又一盞,流過天子的麵前――宮人們依禮行謁：“陛下萬年無極！”

“誰？”

“出去發言……”王太後已背身對著天子與平陽，疲累地揚了揚手：“都雅呢，既已來了長樂宮，還打門前站著，成個甚麼樣，出去發言――哀家不敢怠慢天子！”

竇太後。

少年伉儷。他們這一起扶護，走過了多少艱钜的路，再多的險阻都拆不散他們，卻不想，這份深濃的交誼，終是敗在了倨眉傲骨的猜忌上。類似的心性，不異的倔強，誰也不肯低頭。

他說這四個字的聲音儘好聽，原就是圓潤清澈的音色，他穩著，儘量把躁了的情感放緩，聲帶微喘，天子像小狼一樣與本身的母親掙。

太後道：“你是哀家生的，肚裡繞著幾根腸子，哀家能不知？――天子，有甚麼要問的，你便直說！你是哀家遠親的骨肉，哀家不會與你記取隔夜仇……哀家隻怕做壞了事，苦了我的皇兒……”

大殿裡澄明如此。是他再熟諳不過的場景。他曾在這裡謁過無數個淩晨與傍晚，與一代女主竇太後論爭他的天下、他的大漢，彼時他幼年，卻全不知害怕，亦恐懼縮。

“哀家纔不敢、不敢擔天子這大禮！”因是抬了抬手，表示平陽去扶天子，平陽走近了去，跪在地上要攙他，天子卻無動於衷，平陽無法，趁著太後不重視，切近了天子耳邊，輕聲道：“莫急，她……笞了兩鞭，不大礙事的。我雖來的晚了些，卻也算來的巧，母背工裡救了人，給她送桂宮去了，――桂宮，但是你賜的麼？”

平陽先行，天子隨後跟入。

現在，長樂宮一如平常，隻不過女主換成了生養他的母後。孝謹的天子卻仍不得非論爭，為他的後宮，為他傾慕的女人。

“莫說這些個，你和她都好，阿姊便滿足了。”

眼神飄飄忽忽的，便轉向了一小我。

天子一揚袖，“撲通”一聲竟也跪了下來：“兒臣不敢！”

“你也彆急，慢著來，煮湯需用溫火，漸漸兒地煨著，那味道才氣熬出來。”平陽向他使了個眼色，表示他此番先軟和下來，哄得太後歡暢了，甚麼不能漸漸策劃？莫說賜一座桂宮，即便入主未央，那也不過是天子一道聖諭的事兒……平陽因扶他，天子瞧她的眼色都柔緩了許些：“阿姊，朕先謝過你……救她一命。”

天子眉色一怔，似吃了驚，可不是麼，平陽局外人，看的才清楚，他賜桂宮，親封遠瑾夫人，於滿朝文武麵前，對她汲引了多少寵嬖，這……隻怕不是愛她，甚或反是害了她！

到底還生著氣，這太後的脾氣擰的跟麻花似的，不似年青時那般和順了，麵對翅膀已長硬的兒子，多多極少置著氣，很有些無法，不知此般表情，可與當年竇太後如一？

天子這時看起來卻有些衰弱。

殿內氛圍有些古怪，大家各揣心機，好久都不說話。平陽心知天子現在心機全不在這邊，因向太後道：“母後，徹兒這一起趕返來，沾風帶露的，怪勞累，不如教他歸去歇著罷？”

隻期此後，有莫多的相處，他再帶她夤夜溜出宮門，去看那一年上元燈節長安的繁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