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長龍以後有一輦車離了隊，驅往前來，近天子禦帳時，從侍謁了謁，對那輦中人低聲說了幾句甚麼，車簾子被掀起，一雙玉手探了出來，從侍忙扶人，輦中之人原是個年青輕的女子，她才下輦，已被宮女子支傘護的好生全麵，隻看著背影，好生曼妙，一瞧便知是個美人兒！

陳阿嬌道：“你瞧薄雪都積了這麼一層呢，能不冷麼？”

天子笑的愈發像個孩子：“朕是天子，這點兒自在都冇有麼？朕愛把你弄過來陪朕說說話，你似極不樂意？”

劉徹便哈哈大笑，笑過一陣以後，便又實心說道：“你須記得――這普天之下，朕的後宮萬千美人當中，唯隻你一小我敢這麼跟朕說話……”起先還是地痞似的說胡話鬨著呢，這會兒天子立時端莊了，連調子都沉緩了下來：“嬌嬌，前頭便是漢宮，我們回家了。――好短的路程，朕一點兒……都捨不得。一歸去，又是冰窖似的冷。朕喜好誰，不喜好誰，皆要看旁人神采，皆不能隨心所欲……”

但皇太後並不這麼想。

禦駕回榮,一起旗號招搖,行至長安時,已是元朔三年的初冬。城牆屋簷,皆被一層薄雪覆蓋,過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卻不能叫人多望,彷彿多望一眼,滿地輕浮的烏黑都能教熱騰騰的眼神化融了水。

他笑了，便喊她：“嬌嬌――朕的嬌嬌――”

陳阿嬌便捶他：“愈說愈教人膩煩！憑你去處旁人說，我不愛聽！”

他是如許想的，亦是如許做的。

天子儀仗，自長安街上一起而過，直向漢宮行去。

天子因笑：“如何彷彿有些冷？”

陳阿嬌瞪他一眼：“好端端的――你坐你的輦，我坐我的輦，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您……您把我弄龍車上做甚麼？”

黃幡長龍彷彿聞聲而動，每一個褶角，好似都被風扯的左擺右晃。

“也是，”天子笑的更暖，“分開長安時，還是春季，這一起走，秋轉了暮秋，返來的路上，連薄雪都積起來了！你如何――要不要讓他們熬碗薑湯？”

她笑的樂呢：“我們都走了家門口啦，憑如何熬也熬疇昔了！這會兒又要平白折騰人呢？”

“噯――”陳阿嬌毫不客氣地回：“哪能樂意呢！一個口無遮攔的天子，惡棍似的！狗兒都嫌！”

從侍因踮腳低頭，隻等天子下諭。天子往他那兒挪了挪，附耳說了幾句，從侍領命而去。

每一名女子，皆著華服，插花鈿。對於她們來講，本日是盛典，隻因陛下的回宮，後宮當中又終有了一絲瞻仰，哪怕承君恩的但願太小、太迷茫，但夜夜孤燈冷影捱過的日子，總算不必再反覆。明知天子駕幸的大功德，如何也輪不到她們，苦寒的夜裡，總算有了一絲微小的螢光，不管如何，都是值得光榮，並且盼望的。

她眼眶微潮，當真有些難過了。

他正襟端坐，閉著眼，臉上掛著淡淡的淺笑。坐在他的禦輦中，跟著輦車的閒逛而悄悄地顛簸。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陛下的光榮與高傲，在這王城每一處藐小的瓦礫中，與天同壽、與大漢江山齊祚！

隻要王城仍在，大漢的每一名君王，便如清流細水，在宗廟祭奠中繁嗣延盛，將光榮傳之於後，遞二世可至萬世而為君。

“看得見又如何？都是朕的百姓！憑他們能嚼說朕的不是？再說了――”他貧的冇本事：“朕愛美人，這麼明昭昭又極平常的事兒，還須怕人暗裡嚼說？你去問問，滿朝臣工，非論文臣還是武將，哪個不愛美人、哪個不摟著自家媳婦說些混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