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靈台丞觀之又觀,臉上酌由驚至喜,再轉駭,又至悲,複活喜,乃環複再變。太子見這般,更是搓手驚哀不定,終究問:
她覷天子,這天子烏墨如漆,瞳人裡照著江山一片,好讓人敬怕。她卻仍不懼。在她內心,天子還是微時的天子,孝武天子善於官方的曾孫。
這宮室之上,赤光不斷。
他轉頭看著她。
艾氏卻直覷天子,盯得天子有些心慌。天子道:“莫這般瞧朕,朕很多年未見你,你在朕麵前,還應是疇前的模樣。有話——便說吧。”
武帝自博浪沙回,沉屙愈重,自知大限將至,當是時,太子為佞臣江充構陷,擁兵自重。
“二丫……?我不想你會給她取這個名字。”天子喃喃:“二丫……”
悉日三輔之地現在將成疆場,太子軍與丞相軍兩相對峙,太子因懾於君王龍威,據地安營,久不敢動。
天子布詔征調三輔軍歸丞相統轄,挾製太子。
天子冇防她會這麼問,一時愣著也不知如何答。
“……阿妍,朕薄待了他麼?朕念霍光知遇佐政之恩,他生時,朕毋動他一毫一髮,身後,朕偕上官太後治喪,喪儀形同丞相蕭何製,以轀輬車、黃屋送葬,給足霍家麵子;霍光繼妻顯暗害鴆死朕嫡妻恭哀皇後,朕痛失愛後,卻仍記念霍光輔政之功,納群臣諫,封霍氏女為繼後——阿妍,凡此各種,朕虧負霍家麼?若非以後霍氏不念皇恩,圖謀朕的江山,朕怎會下此狠手——”
他冇再往下說。卻開端閃避艾氏的目光,天子畢竟也怕……
“阿妍,朕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的模樣……你與平君在一處,好歡樂動聽的模樣。朕瞧平君的眼睛裡透著星星似的芒亮,她那樣歡娛,好似這平生皆是無憂無愁的……是朕害了她。”
他們兩人此時君非君,婢非婢,沿丹陛錯階而坐。恍然還是十幾年前的風景。
太子道:“未央宮乃父皇所居,複活天子之氣,極安妥。”
征和年,天下大亂。
她這一語雙關好一擊痛擊!天子隻覺心頭鈍痛,仿被人悶悶砸了一拳。
便念及霍光這多年來忠心耿耿,不忍說了。
這一日,月色初蒙,太子出營親察動靜,忽見長安那一隅赤光沖天,因不知是祥是災,乃察長安會否走水。再觀,驚察紅光漫天之處,乃內畿天子所居之地,大駭,慌擇靈台丞入謁,問清啟事。
那靈台丞四下瞻顧,見極安然,才向太子貼耳道:“殿下,此氣非指陛下,初生天子之氣已聚,當主……當主……”
天子俄然問:“阿妍,你恨霍家麼?”
因麵朝未央宮長跪,泣淚漣漣:“兒祝父皇長樂安康,萬年無極……兒願高祖天子能開天眼,救救我大漢!兒……不孝。”
艾氏抹了抹眼淚,提及故後,心中難過不能言。
這名字燙舌地卷在口齒間,現在天下,已無人敢喚這名字。天子大抵也健忘了很多年。
太子便附耳。
“平君的奶名……也是敬武小公主的奶名兒,她們原是有這般緣分。二丫……陛下,您的‘二丫’已經不在了,平君又留了個‘二丫’在您身邊,您為何不歡樂?二丫畢竟無錯。”
她反問:“陛下恨嗎?”
她所言令人動容。劉病已隻覺字字句句皆戳貳心窩子。他那般淒苦的出身,能安穩歡愉度餬口已是可貴的苛求,他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能為帝為君?無求,便無貪慾,霍光的呈現於他而言,難知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