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皇那裡不好?
“那小我起來了麼?”
昭台的春季彷彿也要比彆處來得晚些。
她坐敬武劈麵,目中卻有挑釁之色:“你覺你父皇愛你娘麼?”
對案那人啜一口,道:“果然是好酒!小公主風雅!”
一雙眼,像極了宣室殿裡那位主。
敬武因說:“我父皇的皇後,天然是敬武的娘。”
她立在門外,舉了舉梅子酒:“開門!”
敬武摸著滾圓的肚子,不耐道:“你便說了吧,瞧你也像與我父皇有深仇大恨,數落他這般,又引我與你說至此處,我不信你這時便要打住——好好兒說,彆賣關子。我父皇如何著……他有三個皇後?你便說,他若對不起娘,我便去找兄長去,奏明宣室,與他討理兒去。”
她性子有些刁鑽,不愛往陽光裡頭竄,偏喜好陰慼慼的雨天,風吹禿了樹,最好還帶點陰冷,鑽入骨子的陰冷。她便好裹一個狐裘,縮在角落裡。
她稱昭台宮裡住著的那小我為——“那小我”。
“這性子我喜好!不像磨磨唧唧的公主!”
“旁的不說,”敬武嘟起了嘴,道,“我那父皇,待我是薄了些,但待天下百姓……但是厚的。哎,該我不利,投生我娘肚裡,竟不如鳳闕階下一隻螻蟻。”
可恰好敬武不愛。
她到底小孩子心性,說話也似小孩子,怪敬愛。
敬武這纔想起,她與麵前此人雖瞭解好久,但卻從未問過此人姓甚名誰。疇前隻覺脾氣相投,能說來話,歸正與她同困上林苑的,除昭台,也無旁人了。就當同病相憐麼,常常來坐坐,也能消磨時候。
這故事,多長遠,遠得都落了塵。
當然,敬武曉得,如果娘還在,父皇就不會記恨她,父皇也會疼她、愛她。她就不再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孩子。
“也是奇了,”敬武道,“我帶都帶來了,你卻這般問,我若捨不得,能帶到你這昭台來麼?”
漢宮裡,仆侍是踩低捧高的主兒,連帶這時候季候也愛踩著低處,巴結高位子。
“她也是你父皇的皇後。”
抖抖索索的,像隻獐子。
爛熳時節,春光明麗,誰不愛呢。
敬武走得遠遠的,轉頭卻見幾近隻能看出個囫圇影兒的阿孃正抬手抹淚,好多年啦……敬武在近郊上林苑,冷靜地,長大了這很多。
敬武掰著指頭算,她父皇此人,除了待她差了點,其他錯處,彷彿也未曾傳聞過,朝上諸臣戀慕,朝下百姓擁戴,更甚者,當年“故劍”之事傳播甚廣,百姓因之更覺君王情深,戀慕非常。
巍巍漢宮,恐怕隻這彆苑破敗的昭台,霜色未褪。敬武提一壺酒,像隻小狐狸似的,儘鑽假山石林。
“不像,”敬武還真細心瞧了瞧,揣摩道,“看著老了些。”
那人忽站了起來,雙手支著案,一雙眼直瞅敬武:“小公主,你父皇的皇後是誰?”她冇頭冇腦問了這麼一句。
她哈哈大笑起來:“你瞧著我像麼?”
梅子入味,酒入腸,爐裡的火正在烤,煨得人舒舒暢服,敬武舉一杯子,小啜,有些懨懨的,似打不起精力來。
敬武自幼善於長安販子,行動大喇喇,並無漢宮公主的儀態。她因將梅子酒往案上一擺,笑道:“喝麼?冰冰冷涼,點個爐子喝,可痛快!也便是這時節纔有這般好的梅子酒,——我阿孃存了雪在冰窖裡,裡外封好的,一層一層,密密實實,壘得這酒又涼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