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阿姨已然是寬裕尷尬至極,夏春朝卻偏不依不饒,說道:“表妹既是節婦,就該珍惜自家名節。我家中現有成年男人,雖是骨肉嫡親,也該避些嫌。或者阿姨同表妹都是女中奇葩,竟不將人間名聲放在眼裡。但是我們畢竟是俗人,何況老爺少爺還做著個官,出門在外,宦海走動,還要幾分臉麵,卻不敢惹這個口舌是非。今後再叫人蔘上一本,說我家內帷不清,那我們可接受不起。阿姨帶著表妹,一窩子一趟趟的往我們家跑,不過是為家道艱钜之故。這有何難,阿姨家中現在還需幾兩銀子度日,直告與我。我雖貧寒,擔當阿姨一家子衣食也還不算難事。免得阿姨牽腸掛肚,一日日往我們家來討銀子!”
夏春朝不聽這話也還罷了,一聞此言,那肝火更如潮湧。當即柳眉倒豎,再不管甚麼禮法規矩,向著自家婆婆張口喝道:“販子女兒又如何?!這一家子裡裡外外套食用度,哪一樁哪一件不是我賺來的?!我進你們家門時,這家中窮的恨不恰當褲子,連女人要做個鞋腳,也要問我討布!我在家時,雖家世不高,也是整天錦衣玉食、父兄捧著長起來的,那裡過過你們家這等日子。但我進門至今,可有皺過半絲兒眉頭?我自認進了你們陸家,就是你們陸家媳婦,一心一計幫著你們度日。家中貧寒,我自當了嫁妝,又問孃家乞貸,湊本錢做買賣。初時買賣平淡,我四周籌措,每日東奔西走,在外頭吃了那很多苦頭,說不得的憂?。但我歸家來,你們隻笑話我拋頭露麵,那裡問過我一聲!鄉間那起耕戶,不是我一個一個賽過他們,一筆一筆同他們算賬,他們便這等循分比年交租了?好輕易鬆快些,少爺又說要往軍中覓出息,需銀錢利用。我未曾說過一個不字,賠光了自家的嫁奩。更不消說,這老宅翻修擴建,鄉間購置莊院財產等事。現在你們受用了,兩腳踏住平地路,卻要再弄人出去撐我的窩,還笑話我是販子女兒。冇有我這販子女兒,你們一家子長幼喝西北風!”
柳氏慌了,趕緊起家,拉扯自家妹子,一麵好言相勸,一麵就罵夏春朝道:“你這娼婦,常日裡在家欺大滅小也就罷了。如何今兒連親戚也獲咎起來?!還不快與你阿姨叩首賠罪!”說著,見夏春朝坐著不解纜,又叱罵道:“公然是販子女兒,上不得檯麵!”
陸賈氏見她吐口,麵上菊紋伸展,就笑道:“你且放心,有祖母在,再有那爛嘴爛舌的提那冇廉恥的事,我必然打她板子!”
卻說章雪妍在席上,為夏春朝一席話熱誠的存身不住,倉促逃席出來。走到院門,不防撞在陸諱文身上。
她這一席話,諷刺的章阿姨粉麵發紅,繼而轉白,額上汗珠涔涔而下,饒是昔日機靈多變,現在也失了應對。章雪妍發憤不嫁,乃是初來便告與六親的——隻為名聲起見。現在莫非要自打嘴巴,同夏春朝辯論?何況,這夏春朝是個小輩,她若當堂發作,豈不是自*份,丟了長輩的麵子?當下,這章阿姨當真有幾分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風景。
陸諱文見丫頭走來,便知本日難到手,隻得去了。
再言夏春朝一語激走了章雪妍,她卻穩坐席上,一雙妙目將席上世人掃了一圈,便定在章阿姨身上。見她滿麵羞慚,紅白不定,偏又索羅她,啟唇笑道:“阿姨可說,我這主張好不好?表妹也是恁大的年紀了,隻顧留在家裡怕留出愁來。我家中現在見有個成年男人在,表妹如許一趟一趟的來,不怕汙了名節?”說著,忽又恍然笑道:“是了,我如何忘了。表妹現在是個望門寡,昔年誓作未亡畢生不嫁的。這等誌向,當真叫我等女子敬佩不已。表妹既有此誌,必然是要謹守純潔之身,再無凡塵邪唸的了。那是決然行不出出爾反爾、暗度陳倉、偷雞摸狗的下賤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