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賴我,這隻是個開端。
他單臂作枕,微闔雙目低低應了一聲。淩萬強見他冇有談天的興趣,翻了個身,不敢再問。
“平常乾活返來累極了倒頭就睡,反而甚麼也不消想,閒下來了想得還多了。”上鋪的淩萬強啐了一口,“人他媽就是賤。”
冶家山監獄三監區012監室裡,十二個架子床分兩排貼牆而放。
過了一個多月,薑尚堯接到第二封信時,臉上閃過一絲被捉弄的憤怒,他順手把信塞進枕下。到了年底,來信接二連三,對方像是攢了無數的話,這令薑尚堯非常猜疑。
他定定神,一起看下去,然後謹慎裝好,又拾起第二封。
“快了,再熬兩年。”薑尚堯安撫。
信天然是慶娣寫的。
開端隻是想起雁嵐那句“讓他有點盼頭”,為了讓他放心。再以後,寫信漸漸代替日記,成為她每天記錄表情的體例。
工餘時,累得滿身有力,捧一大缽麪條呼嚕嚕吃完後,他抽口煙,回想景程那晚的統統細節,揣摩是否有疏漏。想到情感顛簸難忍,就會找個無人的角落,取出比來的來信再細看一番,愉悅地收好。
這不是雁嵐寫的,但是寫信的人確切用的是雁嵐的口氣。
淩萬強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出頭,但是長相顯老,每回剃頭都是一腦袋白茬。他比薑尚堯早出去,判的也是七年。彆人不世故但很奪目,薑尚堯初來12舍時,很多靠近乎的,唯有他和王老頭冷眼看著,過了半年多時候才混熟。熟諳以後有一回聊起各自入獄的委曲,淩萬強的老謀深算令薑尚堯暗自讚歎之餘又如有所思。
光陰久了,獄友大多曉得他有個正讀書的女友,戀慕妒忌以外又非常獵奇。一身小巧工夫無出其右的劉大磊早惦記取,尋了幾次機遇終究到手。
但是早於一年多前初進冶家山監獄時,他已經疑竇暗生。母親故作輕鬆下躲藏的憂愁、杳無音信的雁嵐,他模糊瞭解,必然產生了甚麼。而他困居一隅,與自在相隔千峰萬壑,隻能任不得紓解的痛苦無停止地灼燒肺腑。
那天劉大磊到手後洋洋對勁地大聲朗讀:“飯堂前的杜鵑又開了,記得姥姥曾說過她的五寶珠分枝了要送我一盆。不是因為姥姥,我也不會重視黌舍飯堂前這一排花。開得大蓬大蓬的、喧鬨張揚的紅色。可我明顯查過它的花語,杜鵑的意義是節製的愛,但是又有傳說‘杜鵑啼血、子歸哀鳴’,是呼喊愛人返來。莫非她曉得一定有將來、一定能夠以愛得愛,以是,她隻得尋個不起眼的處所,不顧統統地宣泄它滿溢的無可遏止的感情?一年又一年,我數數,它開了三年了。再有三年,你也會返來了吧?”
一番話勾起薑尚堯滿腹渴念之情。這兩年來,他媽不辭風雨,每個月探視期她必然早早地在監獄門口等待著,滿頭青絲已換成滿鬢的白髮。而開暢悲觀的姥姥,每回電話裡必然是粉飾著思念與哀痛,總奉告他她養得花有多肥壯,做了多少他愛吃的栲栳栳,象是在表示他下獄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活下去。一張張臉從麵前閃過,像放幻燈片,驚駭的、絕望的、信賴的、傲慢的、調侃的、孤桀的、用心叵測的……薑尚堯靜坐如鐘,一一和他們對視。
這實在是一座黌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