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長將衣物遞交給了東宮側妃李奉儀處的渾家,又扣問起為何本次催要得如此孔殷。渾家眉飛色舞談及奉儀是夜承宣,傍晚前不管如何要將新浣衣物熏香熨燙等語,二人就此話題,又站立說了半刻閒話。待李侍長回到與顧氏彆離之處,瞥見衣匣仍在,顧氏卻已不見了,正覺奇特,四下裡張望之際,忽見沿著宮牆跑出一個小內臣,見了她劈臉蓋臉發問道:“阿誰神采白白身子瘦瘦的婢子但是你位下的人嗎?”李侍長趕緊點頭道:“小哥哥可說的是顧氏嗎?她到那邊去了?”小黃門一口老練之音尚未減退,語氣卻非常倨傲,想了想揚眉撇嘴道:“她自家是說姓顧不錯。”又昂首翻了李侍長幾眼,才接著說道,“看來公然是你的人了。瞧你模樣也像是宮中的白叟了,怎生便放縱得治下毫無國法?我等數次奉令旨發問,她就是不肯說本身是何人,殿下這才差了我來尋訪。現在正巧教我撞上,看你可脫得出乾係去!”李侍長這才曉得這個小內臣竟然是太子的近身內侍,見他發難打單之語已說出了多少來,急得撫掌亂轉,半晌方改口叉手扣問道:“朱紫可否奉告,究竟她是冒犯了多麼事體?”小內臣這纔想起來竟未提到此樞紐,導致討伐知名,遂斂容冷冷道:“她驚了殿下的鶴駕。”
某日過午,顧氏正要將剛洗好的衣服曬起,侍長李氏從外走入,四下一顧,扣問她道:“如何隻要你一人?餘人呢?”顧氏放下衣物,昂首答道:“現在恰是飯口,眾位姊姊都用飯去了。”李侍長考慮半晌,隨即叮嚀道:“這裡有趟急差,如此你隨我來,到李奉儀及郭奉儀處送趟衣服去。”顧氏曉得奉儀是東朝後宮中位最卑者,侍長祗應這一趟差事,並不肯吃力再另去尋人,點中本身也在道理當中,遂趕緊承諾了一聲,拭淨雙手,取下攀膊,跟從至李侍長居處,將兩匣已收整好的衣物策應了過來。
跨入西苑宮門這一刻,渾家顧氏轉頭,悄悄看了看朱門外的彼蒼。靖寧元年季春的這一日,有暢暢惠風,容容流雲。天氣之溫潤敬愛,一如粉青色的瓷釉。交叉紛飛的柳絮和落櫻,於白日下出現瑩瑩的金粉色光彩。在釉藥薄處,微暴露灰紅色的香灰胎來。
美人應了一聲,跟從在定權身後,走出去幾步,又回顧傲視,恰逢阿寶亦昂首,見她素絲單襦,罨畫長裙,頭戴假髻,上無珠飾,額上頰畔卻皆裝潢翡翠花子,通身打扮異於貴嬪,亦異於渾家。發覺到她的打量,美人的唇角暴露了一絲淺含笑意,亦含和順,亦含嬌媚,如有憐憫,如有諷刺。
李侍長自家伸謝結束,見顧氏一味垂首不語,恐怕太子再怒,忙扯她衣袖道:“阿寶,還不快謝恩?”定權已經走出了兩步,聽到此語,俄然轉過身,高聳問道:“你叫甚麼名字?”李侍長忙替她答道:“殿下,她叫作阿寶,珠玉之寶。”定權愣了半晌,又問道:“是姓甚麼來著?”李侍長又答道:“姓顧,回顧之顧。”
自入西苑以來,顧氏一向侷促在浣衣所中,未曾出門,更未曾到過中廷,一起上不由貪看苑內景色。見菡萏已銷,桂花將綻,纔想起骨氣已過立秋,不覺流光一速至此,粗粗算來本身到其間竟然也已將近半年了。正胡亂思惟著苦衷,忽又聞李侍長叮囑道:“我先將李娘子的衣服送去,你不必跟疇昔,就守在此處等著我吧。”顧氏又承諾了一聲“是”,便抱著餘下的一匣衣衫,立足目送李侍長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