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著了?又哭又喊的,那麼瘮人呢!”師哥看她氣短得短長,開櫃門找藥葫蘆,倒了兩顆榮心丸來喂她,站在炕前說,“阿誰安巴靈武曉得吧?前兒畫的押,刑部把摺子遞上去,萬歲老爺子圈定了,明兒中午馬上問斬。你這模樣,我料著也當不了差了,還是回徒弟一聲,在家歇著吧!”
誰也冇理她,老媽子把她的鞋一脫,兩隻細嫩的腳掌合進手心搓了搓,一下塞進開了膛的公雞肚子裡。
裹腳也翻皇曆,瞧準了日子,雷打不動。
她師哥臊眉耷眼背過身去,捂著半邊臉嘟囔,“如何犯牙疼了……”
這回怕是難逃一劫,撂進了死衚衕,冇轍了。正悲觀呢,西邊半邊入夜成了鍋底,雲頭翻滾著漫延到頭頂,丫頭抬眼看,嗬了一聲:“太太,要掉點兒了,大雨拍子來啦!”
好好的女人如何入了這行呢,提及來話就長了。掐頭去尾簡而言之,當時候她媽給燒死了,小四合院也燒禿嚕了,奶媽子帶著她投奔兩端親戚,都說家裡死的死、放逐的放逐,光落下她,可見命硬,冇一家情願收留她。樹倒猢猻散,古來如此,冇體例,最後隻得跟著奶媽子回了三河縣。
歸正這場豪雨來得妙,把她裹腳的典禮打亂了,定宜卸了枷,樂顛顛騎在二板凳上,看幾個家生子主子訓孩子,還在邊上起鬨架秧子,“訓得好,小孩兒得說,小樹得摑。”
好好的家,轉眼就散了,多可駭!所幸罪不及三族,女眷們尚且無虞。她昂著腦袋看天,兩隻唧鳥飛疇昔,爹和哥子都冇了,現在的溫家還剩下甚麼?豆大的眼淚掉下來,在水麵上砸出兩圈波紋。
汗水像蠕蟲爬過臉頰,她舉胳膊擦擦,熱得睡不著,翻身坐了起來。柴禾燃燒的嗶啵聲猶在耳畔,猛轉頭一看,內裡火光沖天,上房著火了,她媽還在裡頭呢!她嚇得大聲哭喊,奶媽子睡死了一樣,她急得冇轍,啪啪扇她大耳刮子,把她給扇醒了。醒了也不濟,下炕腳底下拌蒜,在踏板上還摔了一跤。抱著她出門找太太,正屋火太大,房簷在熱浪裡扭曲,看不見太太人影。
定宜不曉得出了甚麼事兒,用力往上冒頭,被奶媽子押住了,一隻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兒。她腦筋發暈,四周圍渾沌,人像掉進了鐵桶裡,隻瞥見白花花的窗戶紙,欞子正中間兒還貼著鵲銜瑞草的窗花。
“咣噹”一聲,丫頭把瓷碗磕碎了,瓷片拾掇起來,乾甚麼使呢?包進裹腳布裡。瓷片兒在肉上割著,血肉恍惚了,爛了、臭了,腳指頭掰折,腳背弓起來,一雙小腳才氣定型。
風真大呀,刮過簷角枝頭,嗚嗚長鳴,叫民氣驚。她媽跪在莊親王跟前叩首,“這裡頭必然有甚麼曲解,溫祿對主子忠心六合可鑒,他擢升也是王爺瞧著一步步走過來的。這麼些年,兢兢業業冇少為朝廷經心,就算那裡疏漏了,人活於世總不免的。王爺……王爺您是活菩薩,好歹超生,救我們爺一條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