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心機,恰是無處排解,卻又來一個湘雲,因寶玉求了老太太而接過來玩耍,倒是與寶釵一見相合,非常推許,口中更是道:“寶姐姐真真是好的,樣樣全麵,色色穩妥,言談也好,行事也好,才識更是一等的。我如果有這麼一個姐姐,於願足矣。”
此時聽得黛玉頭疼,寶玉過後略略與寶釵等說談幾句,也是尋了個由頭,趕著歸去瞧黛玉。不想,黛玉會到屋舍當中,思及其間各種,更感覺心中悶悶的,又想著此處並非自家,原是客居於此,便有委曲也隻得忍下,正自落了幾滴淚。
春纖說得明白,黛玉與紫鵑麵色都是一變。
黛玉心中越加不樂,卻也說不得甚麼,隻與湘雲玩耍一番,便推說有些頭疼,自回到屋子裡。這原也是常有的事,世人也不在乎,獨占一個寶玉,原是待眾姐妹非常親厚,兼著黛玉才貌雙全,又生得單弱,雖平素待他也是淡淡的,他卻更加經心。
此番事體,便暫告一段落。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卻又透出幾分哀傷。春纖聽得心中一怔,心內轉了幾轉,模糊覺出些許不對來,隻得壓下旁的話,口中忙答允下來。
此時,黛玉已然考慮了一回,心內明白七八分來,當即一歎,且拉著春纖的手,叮嚀道:“這般的話,今後萬不能再說了。你的心機都在我這兒,方是說如許的話來。這我明白,但如果再有個旁人聽到了,便是我,也不能護住你了。”
紫鵑瞧著心中微微一頓,口中倒是半分不讓,隻又逼問一句。春纖方垂下視線,低聲道:“我隻是為女人不平罷了。姐姐但是忘了,當年姑太過分世,大老爺、大太太、老爺、太太並璉二爺、璉二奶奶並寶二爺二女人、三女人都是要服大功的,可究竟如何樣,姐姐是瞧見了的。老太太待女人自是心疼,但若說是與寶二爺普通無二,我卻不信,隻怕也一定似太太待姨太太。”
不等黛玉說話,紫鵑忙就抬高了聲音,眉頭緊皺,雖還是輕聲,卻實在有些嗬叱之意,道:“你這丫頭,混說甚麼!這是你該說的?府中誰不曉得,老太太、太太心疼女人,就是三位女人都得發展一射之地,原與寶二爺普通無二的。”
“我隻為女人不平罷了。”周遭再無旁小我在,黛玉又靠在床榻之上,原是非常隱蔽的地點。唯有一個紫鵑在側做些針線,春纖想著這些光陰以來的各種,便也故意多說些話,一麵又看著黛玉神采鬱鬱,眼圈兒微微有些發紅,悄悄在心中感喟一聲,輕聲道:“女人原是老太太特特送信,又有旁的原因,方纔一起風雨而至,必是住在府中的,卻色色不如薛家安排得全麵。”
黛玉原生就一副小巧剔透的心腸,冷眼瞧了兩日,再想著先前曾聽到的薛蟠之事,心內的不喜不但未曾減去分毫,倒是更添了三分,因暗想:這薛家女人原不過是府中的外甥女兒,客居於此,要做得這般劃一,乃至賽過了三位姐妹,又是為何?且她兄長如此,她便是半絲不知?若端的是個賢能和順的,那裡能本身這般劃一,卻不勸止兄弟,任其猖獗?可見也是個內裡藏奸的。
“紫鵑說的是,你再有如許的心機,我也不敢要你了。”黛玉原是有些憤怒的,但聽得紫鵑的話,心中卻由不得一顫,那些許因臉麵受損而生得幾分氣惱立時消去,反倒添了幾分傷感,半晌過後也就悄悄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可在暗中,她卻也不免生出幾彆離樣的心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