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當日原住在賈敏院中配房,自賈敏去後,那院便未曾住人;然眾家人日日打掃,卻也不見頹廢。現在瑧玉趁著月色往那邊而去,見一起上門皆未曾上鎖,便料是林和特地教人開了的,心下暗感他殷勤;一時進得院中,見花木扶疏,倒似比當日更富強些似的;此中兩棵枇杷樹,已是比先前粗了一圈,不免暗想道:“公然是‘今已亭亭如蓋矣’。當日植這樹時,玉兒還是個小丫頭,現在卻也亭亭起來,可見流光輕易;若本日他與我同來,少不得又要哭一場了。”因又想起黛玉幼時描述,不免發笑;如此將院中各處看了一回,出門見月已中天,方往房中去了,自清算了歇下,一夜無夢。
瑧玉聞言道:“且不忙往京裡送。現在恰是聖上往外出巡,我們這時候送東西,冇得教人說我們私傳了動靜出去;且待解纜幾今後再送不遲。”林海聽他這話,倒像是有話在內的,乃驚問道:“你這話是何意?”瑧玉笑道:“不過是教父親避嫌,那邊有甚麼意義?父親休要多想。”林海聞他這話,那邊信得;隻是不好再問,隻得罷了。過了一夜,瑧玉還是回了驛處;明日便隨駕起家,往鎮江而去。
馮嵐見他父親麵色凝重,便知此中短長,乃正色道:“父親放心。”朝宗便點頭,又道:“現在你二弟隨駕在外,家中之事隻好你去辦理。待得聖上起駕回京,隻怕其間六合又將為之一變;務要在此之前將我交代你之事辦好。”馮嵐應了,方往外去訖。
馮嵐聞他父親這話,忙道:“如此說來,可要將這事奉告胤之一聲兒?”朝宗喝道:“你當他是你!天然一早便想到了。即便他想不到這一處,你現在給他傳動靜,是恐怕旁人不曉得麼?”馮嵐吃他父親一喝,方想透此中之事,便垂了頭不則聲;馮朝宗見他如許,又歎道:“你現在也這們大了,如何還是這般魯莽。現在我尚在,還可提點你一二;若他日我有個好歹,你卻又同誰去籌議?”馮嵐聞言忙道:“父親何作此語耶!我而後定然謹慎謹慎;萬望父親不成再說這話了!”
賈敏現在已過世了三四年,其靈早入了姑蘇林家祠堂當中,故並未在此又設;瑧玉一徑行至小佛堂中,見四下無人,那門倒是虛掩著的,乃排闥出來,自取了香點上,往那昔日設靈位之處恭祭奠了幾拜,暗祝道:“胤之不肖,過了這很多年方纔返來望夫人。現在因是奉駕南巡,也不得專來拜祭,望夫人恕胤之不孝之過。夫人生前雖不知胤之不是親子,然慈愛之處,猶勝當年德妃娘娘待我,至今憶起,猶自感戴。現在尚要請夫人保佑一事:mm他日若得知我非他親生兄長,卻不要怪我;須知我雖同他更無血緣,這些年相扶相持,倒猶勝普通手足的。他一片癡心為我,我也不敢怠慢與他;待他日胤之得登大寶,必親攜了妹子往姑蘇拜祭夫人,屆時亦將有追封;mm此生之事,也隻在我身上。”
馮朝宗聽得馮嵐這話,倒不言語,自默了一回,方向他道:“並不是我要說這沮喪話。隻是這人間之事,並非人力所能全定的;現在不過說一句,你便這們等的;若他日——”說到這裡,終是將後半句嚥了下去,轉口道:“前日分付你做的事可做好了?”馮嵐道:“已是都依父親所說,將將辦理畢了;隻是有些小處之物尚未曾得。”朝宗道:“你現在且先去辦此事,務必你親身過眼;不成轉交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