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所說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曾作太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熟諳。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當時,隻要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與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餘者皆不熟諳。目今其祖已故,隻要一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冷落,仍搬出城外原鄉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隻要其子,奶名狗兒。狗兒亦生一子,奶名板兒;嫡妻劉氏,又生一女,名喚青兒。一家四口,仍以務農為業。因狗兒白白天又作些生存,劉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弟兩個無人把守。狗兒遂將嶽母劉姥姥接來一處度日。這劉姥姥乃是個久經世代的老孀婦,膝下又無後代,隻靠兩畝薄田度日。現在半子接來贍養,豈不肯意,遂一心一計,幫趁著女後代婿度日起來。
按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丁雖未幾,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事雖未幾,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麻普通,並無個眉目可作綱領。正深思從那一件事自那一小我寫起方妙,剛好忽從千裡以外,芥荳之微,小小一小我家,因與榮府略有些乾係,這日正往榮府中來,是以便就此一家說來,倒還是眉目。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乾係。——諸公若嫌嚕囌粗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奪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逐細言來。
卻說秦氏因聞聲寶玉從夢中喚她的乳名,心中自是迷惑,又不好細問。彼時寶玉迷利引誘,如有所失。世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家整衣。襲人伸手與他係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隻覺冰冷一片沾濕,唬得忙退脫手來,問是如何了。寶玉紅漲了臉,把她的手一撚。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邇來也漸通人事,今見寶玉如此風景,心中便發覺了一半,不覺也羞得紅漲了臉麵,不敢再問。仍舊理好衣裳,遂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了晚餐,過這邊來。
因這年秋儘冬初,氣候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狗兒未免心中煩慮,吃了幾杯悶酒,在家閒尋氣惱,劉氏也不敢頂撞。是以劉姥姥看不過,乃勸道:“姑爺,你彆嗔著我多嘴。我們村落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著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你皆因年小的時,托著你那故鄉的福,吃喝慣了,現在以是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冇了錢就瞎活力,成個甚麼男人漢大丈夫了!現在我們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各處都是錢,隻可惜冇人會去拿去罷了。在家跳蹋也不頂用的。”狗兒傳聞,便急道:“你老隻會炕頭兒上混說,莫非叫我打劫偷去不成?”劉姥姥道:“誰叫你偷去呢!也到底大師設法兒裁度,不然,那銀子錢本身跑到咱家來不成?”狗兒嘲笑道:“有法兒還比及這會子呢?我又冇有收稅的親戚,作官的朋友,有甚麼體例可想的?便有,也隻怕他們一定來理我們呢!”
劉姥姥聽了謝過,遂攜了板兒,繞到後門上。隻見門前歇著些買賣擔子,也有賣吃的,也有賣玩耍工具的,鬧鬨哄三二十個小孩子在那邊胡鬨。劉姥姥便拉住一個道:“我問哥兒一聲,有個周大娘可在家麼?”孩子道:“阿誰周大娘?我們這裡周大娘有三個呢,另有兩個周奶奶,不知是哪一個行當上的?”劉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這個輕易,你跟我來。”說著,跳躥躥的引著劉姥姥進了後門,至一院牆邊,指與劉姥姥道:“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媽,有個老奶奶來找你呢,我帶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