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徑香風飄玉蕙,一庭明月照金蘭。
吟成荳蔻才猶豔,睡足酴醾夢也香。
因而要進港洞時,又想起有船無船。賈珍道:“采蓮船共四隻,座船一隻,現在尚未形成。”賈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賈珍道:“從山上盤道亦能夠出來。”說畢,在前導引,大師攀藤撫樹疇昔。隻見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蕩蕩,盤曲縈迂。池邊兩行垂柳,雜著桃杏,遮天蔽日,真無一些灰塵。忽見桃柳中又暴露一個條折帶朱欄板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冷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
一麵說話,一麵都在廊外抱廈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賈政因問:“想幾個甚麼新奇字來題此?”一客道:“‘蕉鶴’二字最妙。”又一個道:“‘崇光泛彩’方妙。”賈政與世人都道:“好個‘崇光泛彩’!”寶玉也道:“妙極!”又歎:“隻是可惜了。”世人問:“如何可惜?”寶玉道:“處蕉、棠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在內。若隻說蕉,則棠無下落;若隻說棠,蕉亦無下落。固有蕉無棠不成,有棠無蕉更不成。”賈政道:“依你如何?”寶玉道:“依我,題‘紅香綠玉’四字,方分身其妙。”賈政點頭道:“不好,不好!”
說著,大師出來。行未幾遠,則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麵麵琳宮合抱,迢迢複道縈紆;青鬆拂簷,玉欄繞砌,金輝獸麵,彩煥螭頭。賈政道:“這是正殿了,隻是太都麗了些。”世人都道:“要如此方是。固然貴妃崇節尚儉,本性惡繁悅樸,然本日之尊,禮節如此,不為過也。”一麵說,一麵走,隻見正麵現出一座玉石牌坊來,上麵龍蟠螭護,小巧鑿就。賈政道:“此處書以何文?”世人道:“必是‘蓬萊瑤池’方妙。”賈政點頭不語。寶玉見了這個地點,心中忽有所動,深思起來,倒像那邊曾見過的普通,卻一時想不起那年代日的事了。賈政又命他作題,寶玉隻顧細思遠景,全偶然於此了。世人不知其意,隻當他受了這半日的折磨,精力耗散,才儘詞窮了;再要考難逼迫,著了急,或生出事來,倒不便。遂忙都勸賈政:“罷,罷,明日再題罷了。”賈政心中也怕賈母不放心,遂嘲笑道:“你這牲口,也竟有不能之時了。也罷,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饒。這是要緊一處,更要好生作來!”
世人見寶玉牛心,都怪他呆癡不改。今見問‘天然’二字,世人忙道:“彆的都明白,如何連‘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但是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寶玉道:“卻又來!此措置一田莊,清楚見得人力穿鑿扭捏而成。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爭似先處有天然之理,得天然之氣,雖種竹引泉,亦不傷於穿鑿。前人雲‘天然丹青’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強為地,非其山而強為山,雖各式精而終不適宜……”未及說完,賈政氣得喝命:“叉出去!”剛出去,又喝命:“返來!”命再題一聯:“若不通,一併打嘴!”寶玉隻得唸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