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到了都中,收支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帶了小童,拿著宗侄的名帖,至榮府門前投了。彼時賈政已看了妹丈之書,即忙請入相會。見雨村邊幅魁偉,言語不俗,且這賈政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拯弱扶濟危,大有祖風;況又係妹丈請安,是以虐待雨村,更又分歧,便極力內裡幫手。題奏之日,悄悄謀了一個複職候缺。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便謀補了此缺,拜辭了賈政,擇日上任去了。不在話下。
當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此時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家,笑回道:“我帶了外甥女疇昔,倒也便宜。”賈母笑道:“恰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邢夫人承諾了一個“是”字,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師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紬車。邢夫人攜了黛玉坐上,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亦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前,方下來。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邢夫人攙了黛玉的手,收支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圃隔斷過來的。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新奇,不似方纔那邊軒峻絢麗;且院中到處之樹木山石皆有。一時進入正室,早有很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環迎著。邢夫人讓黛玉坐了,一麵命人到內裡書房中請賈赦。一時人來回話說:“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女人相互倒悲傷,臨時不忍相見。勸女人不要悲傷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裡一樣。姊妹們雖拙,大師一處伴著,亦能夠解些沉悶。或有委曲之處,儘管說得,不要外道纔是。’”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再坐一刻,便告彆。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餐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珍惜賜飯,原不該辭,隻是還要疇昔拜見二孃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成。望舅母容諒!”邢夫人傳聞,笑道:“這倒是了。”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纔的車好生送了疇昔。因而黛玉告彆。邢夫人送至儀門前,又叮囑了世人幾句,眼看著車去了,方返來。
上麵一行小字,道是:“同親世教弟勳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次日,麵謀之如海。如海道:“天緣剛巧,因賤荊歸天,都中家嶽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誨,前已遣了男女船隻來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現在正思,向蒙訓教之恩,未經酬謝,遇此機遇,豈有不經心圖報之理!但存候心,弟已預為籌劃至此,已修下薦書一封,轉托內兄務為全麵協佐,方可稍儘弟之鄙誠。即有所用度之例,弟於內兄信中已註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矣。”雨村一麵打恭,謝不釋口,一麵又問:“不知令親大人現居何職?隻怕晚生草率,不敢突然入都乾瀆。”如海笑道:“若論舍親,與尊兄猶係同譜,乃榮公之孫。大內兄現襲一等將軍,名赦,字恩侯;二內兄名政,字存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為人謙恭刻薄,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浮官吏之流,故弟方致書煩托。不然,不但有汙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為矣。”雨村聽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興之言,因而又謝了林如海。如海乃說:“已擇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豈不兩便?”雨村唯唯服從,心中非常對勁。如海遂辦理禮品並餞行之事,雨村一一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