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聽了,亦歎道:“這也是他們的孽障遭受,亦非偶爾。這馮淵如何偏隻看準了這英蓮?這英蓮受了柺子這幾年折磨,才得了個頭路,且又是個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這段事來。這薛家縱比馮家繁華,想其為人,天然姬妾浩繁,淫佚無度,一定及馮淵定情於一人者。這恰是夢幻情緣,恰遇一對薄命後代。且不要群情他,隻目今這官司,如何剖斷纔好?”門子笑道:“老爺當年多麼明決,本日何反成個冇主張的人了!小的聞得老爺補升此任,亦係賈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賈府之親,老爺何不順水行舟,作個整情麵,將此案告終,今後也好去見賈、王二公的麵。”雨村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事關性命,蒙皇上隆恩,起複委用,實是重生再造,合法殫心極力求報之時,豈可因私而廢法!是我實不能忍為者。”門子聽了,嘲笑道:“老爺說的何嘗不是大事理,但隻是如當代上是行不去的。豈不聞前人有雲:‘大丈夫相時而動’,又曰‘趨吉避凶者為君子’。依老爺這一說,不但不能報效朝廷,亦且本身不保,還要三思為妥。”
當時,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虧賈雨村就中保持告終,才放了心。又見哥哥升了邊缺,正愁又少了孃家的親戚來往,更加孤單。過了幾日,忽家人傳報:“姨太太帶了哥兒姐兒,百口進京,正在門外下車。”喜得王夫人忙帶了媳婦、女兒等接出大廳,將薛阿姨等接了出去。姊妹們暮年相會,自不必說,悲喜交集。泣笑敘闊一番,忙又引了拜見賈母,將情麵土物各種酬獻了。百口俱廝見過,忙又治席拂塵。
薛蟠已拜見過賈政,賈璉又引著拜見了賈赦、賈珍等。賈政便令人上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青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肇事。我們東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來間房,白餘暇著,趕著打掃了,請姨太太和哥兒姐兒住了甚好。”王夫人未及留,賈母也就遣人來講:“請姨太太就在這裡住下,大師密切些”等語。薛阿姨正要同居一處,方可拘緊些兒,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縱性肇事,遂忙伸謝應允。又私與王夫人申明:“一應日費供應,一概免卻,方是處常之法。”王夫人知她家不難於此,遂亦從其願。從而後,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雨村低了半日頭,方說道:“依你如何樣?”門子道:“小人已想了個極好的主張在此:老爺明日坐堂,儘管虛張陣容,動文書,發簽拿人。原凶天然是拿不來的,被告固是定要,天然將薛家屬中及奴婢人等拿幾個來拷問。小的在暗中補救,令他們報個暴病身亡,令族中及處所上共遞一張保呈。老爺隻說善能扶鸞請仙,堂上設下乩壇,令軍民人等儘管來看。老爺就說:‘乩仙批了,死者馮淵與薛蟠啟事夙孽相逢,今狹路既遇,原應告終。薛蟠今已得了知名之病,被馮魂追索已死。其禍皆因柺子或人而起,拐之人原係某鄉某姓人氏,按法處治,餘不略及’等語。小人暗中囑托柺子,令實在招。世人見乩仙批語與柺子符合,餘者天然也都不虛了。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一千也可,五百也可,與馮家作燒埋之費。那馮家也無甚要緊的人,不過為的是錢,見有了這個銀子,想來也就無話了。老爺細想此計如何?”雨村笑道:“不當,不當。等我再考慮考慮,或可賽過口聲。”二人計議,天氣已晚,彆無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