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其文既為人所愛所續所仿,又有讀者埋頭究查其人。所謂“紅學”中便有一派專考作者並書中人物本源。大抵道《石頭記》中賈府原是江南織造曹氏幻象,後又有言是皇族彆史、禁城密檔者如此。因是那一等愛繁華、慕繁華,仿曹公筆法作文敘事,道家長裡短後代情素以博世人喜愛者以外,又增一流:竟直接將賈府還作曹府,將曹氏做仆人公者,改天逆地,倒置命途,朝野江湖肆意鋪陳。趣或風趣,味則失味。何故?曹公見聞切近,而先人間隔殊遠,究竟不能得當時情義。但是後代人果然不能見《紅樓》之人之物之世?此又一無果之論。世人研討考據,思慮創新,日夜不息:恰是既多且繁,千萬裡拔一,總有可觀而切近真事者。而為這一二可觀與切近者,便足使汲汲無悔,孜孜不倦。
《紅樓》一書,敘寫由極盛至極衰,傷情哀物;生離死彆,令人慟絕;竟是無人得一真美滿。而世上之人多愛好美滿,顧恤有情,偏其僅遺殘稿,遂勾動起無數補六合不全之念。又為其文繁華風騷,威重顯赫絕非販子所知,淺顯門閥亦可貴見――書籍傳世便有所謂“乃前朝明珠家史”如此――故於成績家屬以外,更有試圖興利革弊,欲力挽季世、重起廣廈。作者自雲癡人,卻不知木石、金玉又引來多少癡人;書中依托榮寧二府,卻不知賈府、王府、甄府牽扳出多少趙府錢府孫府李府。隻此類筆墨大略不脫《紅樓》語味,意趣卻可貴曹公雅正。――然續寫仿寫者既多且繁,乃至汗牛充棟;千萬裡拔一,竟亦有可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