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道苦笑道:“我也如此與羅老爹說。但是羅老爹說那字據紙也是舊的,墨色、印鑒都舊,實在看不出假來。更要緊的是,那曹、孫、邱三家都一口咬定,當日便是我求著父親兄長,都是見證。如此,我又另有何話可說,便說了又有何人會信?”
殷陸道:“家大口眾,原就更多些大小事情,也是常理。但是為何你侄兒外甥們的煩惱,卻要累到你老哥與父母長輩打起官司來?”
霍言道苦笑道:“願如殷老兄吉言。本日失態,強拉著老哥吃酒說話,後日不管如何,必有一份情意。至於府上香油之事,還請老兄放心,必不遲誤了閒事。”
殷陸笑起來,看一眼那手爐,擺手不接;又在門廊下用力跺幾腳,把靴麵上的雪沫子抖落潔淨了,這才快步進到那彆院裡頭去。
霍言道點頭:“邱老先生五年前就冇了。現在說話的,是他半子王秀才。這小我我倒冇如何交道過。但聽侄兒外甥們並街坊孩童說,書塾裡教的並不壞。”
這是個引子,配角下章出場。
霍言道不由獵奇,忙問:“甚麼事?殷兄請說。”見店夥送了酒菜來,先止住,問道,“也不曉得事情急緩……或者,這些先叫送殷兄家裡去?”
殷陸道:“你且不忙施禮。我也是趁便。你倒先說,你這買賣還做得做不得?旁的非論,頭批兩百四十斤香油,元宵節送到,能夠應麼?”
殷陸一時倒笑起來:“你這老霍,四十多歲人,還慌腳雞似的。那裡差這一頓的工夫。”說著號召伴計將酒菜就在桌上放下,又叫多燙兩壺熱酒,這才向霍言道說道:“事兒也不算急,要緊倒是幾分――便是我家老太太的佛事,太太們前兒在定林寺發了願心,要在先老太太來往的南京三十六座寺院庵廟裡都供上長明燈。三夫人把香油的事兒派給了我,又埋頭提一句你老哥,隻說你做買賣實在,油也好。這不,我便來找你了。誰想你初五纔開了市,今兒又閉上了門。故意想換一家,但到底有這些年的情分。”
殷陸皺眉道:“那曹、孫兩家是你舊鄰,勾連一氣也未可知。但那邱家,應是讀書人家,如何也混到一起?”
霍言道本來笑容滿麵,俄然聽到這一句,抬開端來又見是他,倒是笑起來:“就你瞎嚼,也不怕舌頭絆跤。我一人吃酒有甚希奇,倒是你殷大管事,年節底下合法忙,如何倒有空尋到這裡?不過既得空,就該你撈這個便宜,且坐,多少吃我一鐘去。”一邊說一邊號召店夥溫酒添菜來。
兩人又喝了一輪酒,順手撿兩筷子菜吃了,殷陸這才住了酒箸,問道:“霍老哥,此次燈油的事頗要緊,不能出錯。我倒不是信不過你,隻是到底想問一聲,怎的就閉門停業,一大朝晨的就泡在這樓子裡吃悶酒?有甚煩惱事,且說一說。如果我力能及的,便幫一把手也好啊。”
“老哥你也曉得,我是微末的出身。家裡兄弟姊妹浩繁,因養不起,便送到孃舅家度日兒。孃舅家也不餘裕,雖讓我在鄉塾做活附學,到底冇兩年就出來討餬口。幸得我鋪子先頭老掌櫃劉爺爺寬德,教我油蠟造作,又教我賬目計算、買賣來往,厥後還把獨一一個外孫女兒許我做妻房。是以上真論起來,我是覺受劉爺爺大恩,此生難報的。但是父母、舅家到底親緣一脈。我日子垂垂起來,看管父母家中也是正理。這些年來,父母日長年節、兄弟姊妹嫁娶,一絲不漏;舅家那邊,也是凡有所用,無不儘我所能。隻是兩家人丁既眾,事也繁多,侄甥輩又一日日大起來,如此便生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