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笑道:“荔枝能止渴消燥,其陽屬推淤行滯,有健氣通神的服從,和伯父現吃的藥正相合,內裡也無牴觸反製。且吃了荔枝,還能叫人色彩都雅。隻要不一氣兒吃它個幾十上百,就這麼一兩個關先生也看不出來。伯父再麵光紅潤地起來,他看了隻要歡暢的。明晚也吃那麼兩三粒,後日表妹家來看了更歡暢。隻是西瓜性寒涼,這個卻毫不敢給伯父吃。”
章回聽林如海這話,就曉得他主張已定,也就不再多說。恰好這邊送了茶點生果來,章回忙上前接過,搬到林如海床前幾上,笑道:“都說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劉同知這些色彩卻都還好,正應了那句‘殼如紅繒,膜如紫綃’。就不曉得瓤肉漿液如何。伯父且嚐嚐看?”說著就脫手剝了一粒。
林如海聽著微怔,隨即便明白過來,大笑道:“這個周匡明,就是這般諱飾不利落。又要賞你們東西吃,又不肯叫你們覺著沾了便宜。”因而說,“我猜他必然是嫌棄你們粗手笨腳,或者弄破了皮肉,或者毀傷了形狀,或者乾脆便是荔枝本來的形狀就不好,你們竟還都挑了給他吃――但是不是?”
章回這才曉得究地,但佩服之意並不稍減。林如海又笑眯眯細問他書院裡事情。隻是這一次不像在南京尚書府裡,林如海問的多是學問功課,現在說的倒都是些細末瑣事,像是先生們穿著飲食上都有哪些愛好,琴棋書畫之類雜藝如何;又有同窗間平常怎生相處,下了學,一起都做甚麼樣的消遣玩鬨,等等等等。章回也不及多想,隻挑那些新奇、風趣、奇特的說。一邊說,一邊本身內心就感覺,這般不像是與叔伯之類長輩說話,倒像是澄暉堂裡哄吳太君、或是自家家裡跟母親洪氏逗趣一樣了。隻是這點奇特在心頭一閃,也就被壓住了。倒是林如海興趣勃勃,又聽又說了一會兒,被章回勸著喝的那兩碗藥茶裡定神安睡的藥效闡揚出來,倦意上頭,也就撐不住。章回這才叫人出去,一起奉侍他安睡,然後本身就在外間榻上安息去了不提。
因這林府與鹽當局原在一處,前衙後府,林黛玉雖是遠歸,仍繞過大門,還從角門入。但一入門,黛玉才由伍垣媳婦攙扶著下了車,就有林府的很多老仆相迎,歡天喜地的叩首,也有喊“大女人”的,也有喊“大蜜斯”的,隨即就簇擁著往林如海養病的院子去。林黛玉早念父心切,腳下輕巧如有風生,不沾地的就直走出來,將賈璉等人十足拋在身後。不想纔到了院門口,就見一十8、九歲的緋衣兒郎,正扶著林如海憑門而立。見老父滿頭霜華,憔損清臒,黛玉眼淚止不住撲落落直滾而下,一頭撲在林如海懷裡,叫一聲“爹爹”便再說不出其他。林如海摟住女兒,也是痛哭失聲。中間人見了無不掩涕。好一會兒,黛玉才聽中間有男聲溫言道:“伯父本日父女相逢,恰是萬千大喜。發而為聲,亦是情麵本性。隻是過猶不及,初見情感已過,再哭怕損肝腸。還請伯父與表妹先回屋裡,再敘父女久彆之情如何?”
而她這邊船艙裡動靜,旁的船隻如何轟動不到?也紛繁地都起來。伍生聽了從人稟報,忙到她艙門前說:“大蜜斯儘管漸漸梳洗換衣。這會子時候還早,總得吃了早餐再上路。也不必擔憂旁的擔擱,此去順風又順水,不管如何,本日午前都必然就能到揚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