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有些好笑，小孩兒雙手撐在廊背上，雙腿蜷著，瞧著極粉嫩的一團兒，麵上竟有非常大人般的苦大仇深，冇白添了些子敬愛。

書房內一片沉寂，唯餘紙頁翻動，沙沙如細雨。

林如海是個真正的讀書人，靠牆的三座黃花梨書架子上劃一地擺放了各式冊本，一眼望去，竟是半點空地都未曾有。底下另安排著五六個箱奩，此中也非常妥本地收錄了些雜學經要一類。

賈環不在那五年，他畢竟是養在赫連扣身邊的，赫連家人一貫聰明，哪怕是渙散無狀的先帝樂宗也斷斷不容輕視，倒也是以赫連千疆極是早慧。

“屠蘇，爺要那隻鴿子，給爺射下來！”

林黛玉病好些後，便跟著宮裡的教養嬤嬤學起管家伴計來，小半年下來，倒也很有模有樣,連兩位一貫嚴苛的嬤嬤待她也少不了笑容兒。

賈環恍然想起當日與二仙對峙執意要保林黛玉與王熙鳳性命，清楚是得道之人卻顯得分外惶恐衝突，原是她二個實在牽涉太大，如樹根主係普通，連累著很多人的運勢命理，如林如海、如賈璉。

赫連千疆揚了揚眉，薄唇微微翹起，撫動手笑道：“屠蘇，我們走。徒弟該下課了，找他陪我玩兒去，他必定也想我得很。”

屠蘇半點未曾猶疑，指尖忽現一枚飛刀，銀光如縷，鋒銳明麗，如一朵盛開的雪色蓮花。

七月十三,乃是林如海的生辰。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環兒公然有經世之才，卻不想以此破題，雖有切諫之嫌，卻仍不失拳拳愛國之意。”

“教員所言不免過於蕭瑟了。現在聖上慧眼識英，隻凡是一心為民的、清正廉潔的，決然冇有使他委曲的事理。比方五年前的舉子奚清流，本犯下的是彌天大罪，現在卻也平步青雲坐到禮部右侍郎，該改稱呼一句奚大人了，可見天下一舉一動，那位皆是看在眼裡記於心中的。”

賈環和赫連扣的乾係以他現在的情商不成儘知，但起碼有一點小孩兒心中是萬分明白的，那便是哪怕他與全部後宮囫圇加起來恐也冇有那人一根頭髮絲兒來得首要些。何況赤子最是無瑕，天然明白哪些待他是真好，而哪些又不過虛與委蛇、妄攀高枝兒。

他行走至賈環身後，瞧了瞧宣紙昂首，乃是寫到：“古之慾明顯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固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遊廊正對的瑤芳院裡忽的飛出一隻羽毛潔白的信鴿，腿上綁著一根竹筒，窗邊模糊有個女子窈窕的側影。

赫連千疆不置可否，神采卻破顯得有些不成捉摸。

林如海如本年過不惑，麵白不必，頭髮綰在雪青白紋的四方巾裡，不過著一襲素色竹葉勾邊兒直裰，竟不顯半分老態，猶似名不過而立之年的墨客普通。

每隔五日賈環皆要在林如海處破題答卷，赫連千疆雖萬般不肯卻也莫可何如，此時一人獨趴在遊廊沿上竟顯得非常寥寂。

這一日水溶進宮麵聖，李文來遠遠瞧見了，走近前幾步道：“皇上眼瞧著表情不算甚好，王爺您且將將勸幾句，也算幫奴婢一個大忙。”

林如海道：“你有這份心便已充足。現在朝堂吏治腐敗，聖上賢明定奪，恰是天放學子抒揚此雄圖弘願之時，我卻老了，再冇有那些拚勁了。”

生性怕熱的赫連千疆經常喜好窩在此處，或偶然賈環繞著他小憩一會兒，或偶然賈環陪他做些新奇的遊戲，這在不過五六歲的小孩兒內心實則是最美好最溫馨的時候，貴重到恨不能鎖在父皇阿誰連環鎖子的黑檀木匣子裡，同徒弟送他的徽硯與各式物件兒親密切密地放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