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站在郡王府高高的台階上,儒雅麵孔慘白如紙,嘴唇顫栗慘不能言，胸膛起伏不定，彷彿是受了大驚嚇。

台下忽有一女子清清澈亮地呸了一句：“兀那反賊，你敢動姑奶奶一下，非要我爹奏請聖上，平了你那小小的武德將軍府！”

劉福哼笑道：“好了不起的閣老嫡女，果然倒是與外界所傳的普通好色彩，比之名妓許畫眉也不差！隻可惜腦筋差些，老子動不得你，動動彆人老是能夠的！”

劉福平生最恨人瞧不起本身，他本就是草澤出身，大字不識幾個，雖有二三心眼可放在這滿地都是坑的盛京裡倒是遠遠不敷用，到了也不過做了忠順部下的一條狗，王府前衝的一把刀，平素不要說府中那些眼高於頂的先生，便是如賈蘭這般養在王爺身邊的小玩物小哥兒都一定對他有幾分恭敬。現在被奚清流一激，那些昔日叫人輕賤鄙棄的影象便不由翻湧著衝上來，劉福兩眼通紅，大聲怒號著叫人拖上來一批俘虜，此中多是衣衫不整、鬢髮狼藉的女眷，也有幾個尚在總角的稚齡孩童捏著母親或姐姐的衣角滿臉茫然懵懂，奚清流心中一痛，撇過甚去竟是不忍再看。

他身後的數百兵卒鬨然喝采，更有甚者倒是大聲笑道：“將軍，俺看這個墨客就挺好蠻！生的肉皮細嫩，操起來隻怕比娘們兒帶勁不！將軍吃了龜湯，指定叫他今後離不了咯！”

劉福掂動手裡的長劍，惡狠狠道：“容得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待本將軍再殺幾小我，且看看你可另有這般利索的嘴皮子！你們這起子文官，最是冷心無情不過，也不必作出那等模樣！你隻消得應本將軍一聲，這些人，你愛保哪個保哪個！”

奚清流雖同他一樣是個文人,但好歹也曾在神機營中廝混過幾日，軍中手腕向來暴烈嚴苛,故此非常見了些血腥，現在除了神采有些青白其他倒也並無大礙,他攙扶住林如海，向底下的銀甲武將喝道：“劉將軍,天子腳下，安敢猖獗至此！”

劉福懶洋洋地晃了晃手裡帶血的劍,一腳把腳邊的女子屍首踢遠了些，輕視冷哼：“天子？哎呦，小人可冇瞧見甚麼天子！倒是有個好大的縮頭王八，嘖嘖，弟兄們，這王八可補得很，滋陰補陽，不如你們家將軍把它捉出來熬湯如何？”

賈環蹙眉瞧著那已然殺紅了眼的劉福，此人正舉著長劍掐著一披頭披髮的女子喉嚨強要她嚥下去，神態之猙獰可怖，彷彿剛從閻羅殿裡爬出來的羅刹惡鬼。

這話非常誅心，人群裡立馬跪倒了一小片，賈環一打眼望去，卻多是諸如楊希、林海之流的老臣和一些未及將親眷接到都城的新科進士，倒還比不上站著的人多些，未免叫民氣寒。

賈環從門縫中瞧了一眼，奚清流仍在外頭站著，背影淡然僵立，倒彷彿根亙古而立的柱子。青石台階上已然起了一層血膩，將他玄色的鞋底染褐，泛出一股子濃厚的腥鏽味兒。台階下的板車上已密密堆起了數十具屍身，有大有小，死狀可怖。

不幸這位吳夫人，方纔抬為太太冇幾日，便要步了那榮國公蜜斯後塵，戀慕恭敬了大半輩子的丈夫卻實在是這麼個一心隻要朝綱大局的冰臉人，隻怕是哀莫大於心死。這麼想來，劉福雖則粗鄙，有些事情卻也看得透，老話隻說婊--子無情，伶人無義，殊不知各色繪本傳說裡變心的多是那嘴上叨唸著海誓山盟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