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若要想將婚事辦的昌大又妥當,倒是宜早不宜遲。王夫人彆的事都能忍的,唯獨賈寶成全親一事不能由著彆人擺佈。
賈珠少時也曾是賈母最引覺得傲的孫兒,偏福薄命舛,常常想起總令賈母心傷落淚,連帶的對他的遺腹子賈蘭也不敢靠近。乃至愈是聽下頭人說李紈如何會教子,賈蘭如何會讀書,她便愈是忍不住對這個重孫敬而遠之,隻在份例上寵遇他們母子以作彌補。
她要開庫房挑東西,管著庫房的媳婦立即就讓人從總賬上挑出對應的冊子來與她瞧。任是甚麼人高的南海珊瑚、十二扇的紫檀屏風,隻要王夫人瞧著好,她們便服服帖帖拿紅筆圈了。可如果王夫人當真要從庫房裡把東西取出來,管事媳婦話說得再好聽再順耳,內裡的意義卻還是要先問過黛玉。
還是她挑的媳婦有福分,進門就能坐胎,哪像大房那麼個妖妖嬈嬈的狐狸精,嫁過來兩年連個動靜都冇有。
藉著賈寶玉的婚事,王夫人自發也能逞上一回當家太太的威風,可誰知黛玉那邊雖二話不說就讓人送來了對牌,她辦起事來卻全不對滋味。
賈母坐在上首眼睛一眯,坐在她右手邊的史湘雲便一臉嬌憨的接了話:“都是一家子,我們天然都是有福分的,一會兒我就讓翠縷把我那尊送子觀音像給璉二嫂子送去,也許就好了呢。”
隻要一想到大房諸人這會兒如何焦急上火,黛玉又是如何妒忌焦炙,說不得還要鬨出甚麼事端,她便感覺心頭暢快。可惜榮禧堂那邊服侍的下人嘴巴都閉得蚌殼似的,倒叫她少了熱烈瞧。
金釧兒彩霞還滿心歡樂等著給史湘雲叩首,趕上這等景況也隻能先退到一邊,等著管家請太醫來瞧。
不過衛史兩家的事兒鬨得過分丟臉,不管史家還是賈家都不肯再讓販子之人拿他們嚼舌, 便未曾張揚, 隻悄悄換了庚帖,請高人算了日子, 定在半年後嫁娶, 也就罷了。
若非史家陪嫁還算豐富,賈母又幫著把二房的帳單列出來教誨史湘雲管家理事,她還想讓史湘雲好生立上兩個月的端方,跟著李紈學些眉眼凹凸呢。
史湘雲是寶二奶奶,最大的本分便是服侍賈寶玉,可她恰好又不如何得賈寶玉喜好,伉儷兩個相處非常冷酷,傳聞暗裡裡多是史湘雲含著委曲扯著賈寶玉掰扯事理,賈寶玉卻老是不發一語。王夫民氣疼兒子,史湘雲不得賈寶玉歡心,她天然要給兒子房裡放兩個懂事知心的,竟一氣就要把金釧兒彩霞兩個都抬給賈寶玉做姨娘。
比起遠嫁不知根底的人家,或是才入京的所謂“新貴”,將史湘雲嫁入自幼心疼她的姑祖母家親上做親,還是賈母如許的老封君親身去求娶, 起碼聽起來好上很多,旁人曉得了也會誇一回史家長輩的慈愛與不易,感慨他們為侄女籌算的殷勤體貼。而史湘雲近些年雖與賈寶玉不常見麵,倒還念著他兒時的小意和順, 本來忐忑難安的心也落到了實處,可謂皆大歡樂。
這一瞧,便摸出了喜脈,算算日子,八成還是個坐床喜。
賈寶玉冷著臉不言不語,史湘雲本就為他與兒時差異的態度暗自悲傷垂淚,夜裡常常安息不穩,這會兒又被以往還當的慈眉善目四字的表舅母如此搓磨,一不謹慎便梗的氣短,軟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