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蘭聽她這一通指桑罵槐,內心非常痛快,臉卻板了起來,經驗道:“胡唚甚麼?人家好歹也是半個主子,豈是你說得?”秦氏也不悅鸞枝如此直露,淡淡道:“多跟你珠蘭姐姐學,嘴上切莫落了話柄。”鸞枝正色領訓,秦氏梳洗畢,立在窗前觀了一迴雪,心境頗佳,遂焚香操琴,丁丁噔噔撫弄琴絃消遣了一個下午。晨霜連續等了三日,纔在園中候到了秦氏。秦氏輕車簡從,隻帶了珠蘭一個大丫頭前來赴約,晨霜倒是單身在亭前望著。
到了臘月三旬日早晨,林母領著世人在致遠堂拜祠上供畢,在介壽堂裡設合歡宴辭歲,林母中間一席,林珩、芳芸二人陪席,黛玉因病著,不過出來給林母等諸長輩叩首儘禮後,仍舊回房養病。左邊一席是林海、林深帶著林玨和鬆哥兒,鬆哥兒乃是林深細姨羽娘所出,年方五歲,初時林深舉家來投,羽娘已有孕在身。過了兩個多月便瓜熟蒂落,養下一個安康白胖的小廝來。
轉眼將至新正,這些日子秦氏竟日忙繁忙碌治辦年齡,又要打掃宗祠,清算供器,還要製定宴客吃年酒的票據,忙得連用飯喝水的工夫都冇有。偏黛玉因剋日奉養母疾過分繁忙,身子骨本又單弱,兼著時氣寒涼,感冒些了風寒,病倒在床不能起。秦氏又忙著各處請醫調節,看大夫啟帖、症源,商討藥案,命奶孃丫頭輪番照看湯藥統統,安慰黛玉放寬解保養等等,恨不得能使個孫大聖的兼顧術,化出七八個兼顧來,把這些千頭萬緒的瑣事十足給理清了。
次日五更,林母、秦氏等又按品大妝,擺全部執事進宮朝賀,領宴返來後,又去致遠堂祭過列祖,返來介壽堂受過禮罷。纔剛換了衣裳安息一會兒,便有賀節的親朋登門來。因是嫡親,林母少不得會晤幾家。秦氏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內院景福堂、怡安堂兩處皆擺著戲酒,秦氏少不得帶著鄒氏這邊應酬一回,又到那邊去酬酢一番,親朋絡繹不斷來往,又有幾家故親舊眷來請秦、鄒兩人去吃年酒,連續*日都不得閒。
林深躬身執了杯,林海躬身斟酒,兩人齊聲祝賀一番,林母笑著將被子接在手中,一飲而儘,點頭道:“很好。你們且歸座,也領兒子一杯祝酒。”林珩林玨聽林母發話了,也恭恭敬敬地向林海和林深獻了酒。又飲了幾巡酒,林海領著眾後輩,秦氏領著眾女眷重又叩首施禮。家下男婦小廝丫環也按著上中下職分出去叩首祝春,林母散了押歲錢、果子、花炮、荷包畢,見天氣不早,叮嚀道:“明兒還要進宮朝賀,天也不早了,散了罷。”世人依言散去。
秦氏搖點頭,倚著雕欄略略歪著。一輪皎月高懸空中,潔白敬愛,兩邊簷下掛著兩隊五彩的戳燈,照得滿院子亮如白天。側耳便可聞聲屋裡人聲沸騰,爆仗聒耳,秦氏靜坐了一回,想著世人都熱烈喜慶,黛玉那邊必定冷僻得很,遂起家說道:“去大姐兒那邊瞧瞧。”吳嬤嬤笑著讚歎道:“太太這般慈愛,時候顧慮著大女人。”秦氏漫不經心道:“誰教現在我掌家呢,總要全麵纔好。”
頭稍坐。
秦氏接了疇昔,展開一看,本來是賈敏未出閣時寫予閨中好友“水澄”的一封書子,落款草草,卻能夠辨出是賈敏的筆跡。秦氏略略一觀,明知故問道:“這水澄是何人?不過是封平常問候的手劄,對我有何用處?”晨霜趕緊解釋道:“這水澄便是劉姨孃的小字。劉姨娘原也不姓劉,本姓柳,原是太太的閨友,情分非常,這才受史媽媽的差遣去暗害大爺。”秦氏卻隻是不信,發怒道:“你倒會誣告主子。這等空口白牙的話說來誰信?何況筆跡本可摹擬,誰知你是不是捏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