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喧鬨的聲響吵醒了薛向。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明珠牌”梅花表,已經五點半了。他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灰塵,向泊車的那條縱隊走去。冇走幾步,薛向收住了腳,眼睛瞪得溜圓,像盯著塊金元寶,再也移不開分毫。
薛向從暗格裡各取出一些票據塞進戎服的大兜裡,帶下水獺皮的軍帽,圍上一條潔白的狐裘領巾,套上大伯的將校呢大衣。這大衣是大伯的壓箱底貨,色呈灰褐,厚重柔嫩。這時候,不管青年還是小孩都喜好穿戎服,束縛軍軍隊不應期間發的戎服都屬於時髦打扮。55年軍隊授銜時,校官以上的軍官配發的穿著是很講究的,冬裝有呢子和馬褲呢麵料,夏裝有柞蠶絲麵料。將軍們的禮服就更講究了,同是呢子戎服,將禮服的麵料要高出校官服麵料一個品級。他們還配發了水獺皮的帽子和毛嗶嘰的風衣。因而各種麵料的戎服便成了時髦貨,就連和軍號衣一起配發的小牛皮鬆緊口高腰皮靴,也成了頂尖級俏貨,俗稱“將校靴”。乾部後輩們大抵是但願用這類體例表示父輩的級彆。狐裘領巾也是大伯打東北時緝獲的,圍在脖子上綿軟暖和,不透一絲風。
前麵的步隊被開啟的大門帶得一通後退,前麵的步隊見開了門就驀地往前急湧。推攘間,柳鶯兒穩不住身子了,轉頭看看,她前麵本來的大媽換成了個十**歲的青年。這傢夥一身黃戎服穿的歪歪垮垮,叼著煙的嘴裡暴露滿口黃牙,儘是橫肉的臉上,在左臉頰長了個豌豆大的肉瘤子,望之令人生厭。橫肉男眸子子盯著柳鶯兒的渾圓的屁股滴溜直轉,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薛向走出房間來到堂屋,推開左邊牆壁上的通氣小窗,打量著全部屋子。這是57年軍分區大院分給一號首長的**小院,四室一廳的正屋,直對著堂屋的是寬廣的天井,院子中間砌起兩個並排對峙的花池,間隔花池兩米處是兩排白樺筆挺直立,花池裡的鮮花名草無人打理早已破敗,倒是雜草澤花抖擻了新的生命,富強叢生,彷彿這個世道。院子的左手邊是條直接堂屋的抄手遊廊,右邊是一排配房,除了一間廚房外,其他的配房或放雜物,或支著無人睡的空床。看著這陌生又熟諳的大院,薛向感慨萬千,這也是這場大難中薛家獨一被留下的財產。
一名年青的女郎正依著他的自行車站立,綠色的菜籃擱在他的車後座上。肅立的女郎彷彿一支立在朝陽裡的百合花,頂風綻放,清爽淡雅。女郎留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長髮並未像時下風行的那樣,紮成兩條粗粗的羊角辮,而是用一根紅頭繩鬆鬆地束在腦後。她身著一件國防綠,許是穿的久了,洗的有些發白,袖口和肩頭用白麻打著補丁,補丁打成了都雅的葵花狀。這身陳舊的國防綠穿在女郎身上不顯半點侷促、肮臟,反而渾然天成。緊窄的戎服裹得女郎欣長的身子更顯婀娜多姿,讓人一眼望去便如沐東風,歡然欲醉。女郎下身穿戴一條淺黑的長褲,褲腳口開的有些大,像是某條褲子裁斷了小截後構成的。一看就曉得女郎並不是褲子的原仆人,褲管直直下垂罩著一雙黑底白麪膠鞋。這條樸實到極致的長褲配上女郎高挑的身材,極似了後代的長筒鉛筆褲,更襯得雙腿苗條筆挺,高雅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