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眉尖輕蹙,半晌問道,“那五年以後呢?皇上如何又接了你們母子出去,蕭氏又去了那裡?”
周元笙愣了愣,尚為來得及向他施禮,待要回身,忽聞他的聲音本身後響起,“蜜斯雖誌不在此,但也須提放民氣幾次,人言可畏。若他日再有人於暗裡相約,望蜜斯謹慎三思,切勿因獵奇令本身涉險。孤王言儘於此,蜜斯善自保重。”
偏生對上的又是那樣一雙清冽如寒星的眼睛,周元笙舉頭寂靜半日,咬牙問道,“王爺非要這麼不留餘地,直指民氣麼?”
李錫琮說這話時,是微淺笑著的,眼角有倏忽一閃的亮光,直讓人恍忽覺得那邊有淚水滑落。周元笙的心忽地跟著抽痛了一下,倉猝細細打量他,卻見他神采如常,彷彿因過了經年累月,他口中所述的不過隻是故老傳聞,亦真亦幻,是耶非耶,一時皆難辨。
李錫琮聽得笑了一笑,揚眉道,“你那裡學來的這副陳詞讕言,人生雖有痛苦,可還是擋不住有無窮生的興趣。比方萬裡國土,唯有活著才氣親目睹上一見。塞外積雪陌上繁花,凡是切身感受過,才知何謂風月江山,何謂傾國傾城。如果連此生都掌控不住,又何談來世清閒?即便為著如畫江山,如詩韶華,也正該儘力地活著,再難也值得拚上一拚。”
周元笙歎了一聲,欣喜道,“或許對阿誰孩子而言,活著是更加艱钜的事,倒不如早早去了,落得一身潔淨。來日投身一處明淨人家,總好過此生紛爭連連。”
聽罷其言語,周元笙心頭不由一震,至此方當真凝睇起麵前的少年,他不過將將過了十七,帶著一身剛毅一臉結實,端倪清冽中有掩不住的精銳霸道氣味,全然分歧於太子的秀逸溫潤,薛崢的內斂謙恭,雖放肆卻健旺剛毅,神采飛揚中透出勃勃活力。她這般看著,倏然間已打了一記寒噤,想到若今後與這報酬敵,會是一件多麼令人驚怖生畏之事。
她不必回顧,也曉得他方纔說完這話,業已解纜,幾步以後便去得遠了。若不是外間有蕪草悄悄擺動的聲響,她真要覺得他是淩雲騰空而去。這般想著,她已是無聲地笑了出來。
周元笙不由在心中輕歎,本來李錫玥所言——如嬪藉著帝後不豫之機,勾引今上倒是這般由來。正自回想,卻又聽他接著道,“我在景陽宮長到五歲,未曾見過今上一麵。當時我隻知蕭氏和母親,她亦將我視如己出,讓我稱她為姨母,彼時我當真覺得她便是母親的長姐。我因未曾出過景陽宮,是以不知外頭的六合是甚麼模樣,父親為何人,禁苑又為何物。及至厥後都見過了,方知在這裡的五年事月,竟是我人生最安閒舒暢的光陰。”
李錫琮眼中流轉湛湛寒光,很久一笑道,“該誇你記性好呢,還是責你獵奇心重?”他環顧四下一遭,一字一句道,“我來這裡,是為懷想一個故交——曾經的賢妃蕭氏。我的母親原是她的近身侍女。會昌二年春,蕭氏因詆構中宮,被剝奪封號搬家景陽宮。當年秋,中宮有喜,今上卻不知為何俄然憶起蕭氏來,便在厥後的一日信步至此。蕭氏出身清貴,為人矜傲,當日不屑為罪名分辯,開罪後更是連今上的麵亦不肯再見。今上無法,卻還是在而後數度來訪,當時身邊唯有母親陪侍,與他相對回想蕭氏的過往。成果不難想見,今大將他對蕭氏的一點懷戀,一腔思念傾瀉在了替代之人身上。母親於會昌三年冬有了身孕。當時節,恰逢皇火線才誕育太子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