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麵上不敢閃現,內裡早已腹誹不已,隻怪許太君這病生得不是時候,值此好春光之際,她正想藉著打醮的項目出門逛逛,偏又去不成。如此捱過兩日終究忍耐不住,告了病脫滑再不去織簾堂――倒也應了那句老話,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兒媳。
解嬤嬤原是許太君陪房,夙來極有麵子,得了叮嚀親身扶了段夫人的手,後者見狀忙錯開些身子,笑道,“那裡敢勞動嬤嬤,我再當不起的。”
“刻薄?”段夫人冷冷一笑道,“她倒不肯親身刻薄呢,使喚人拿些陳年舊向來噁心人。”因房內無人,便將剛纔解嬤嬤的話悉數奉告了白芷。
白芷道了聲是,見她再無旁的叮嚀,纔將那信藏於衣衿裡,緩緩退了出去。
白芷吸了幾口氣,方有些不滿道,“老太太這是甚麼意義?這話顯見著是用心說給太太聽的,就不怕您吃心不好過?”
段夫人哼得一聲,道,“我倒是也想病一場,讓世人圍著我服侍,偏又冇阿誰福分,這裝腔作勢的手腕到底差得遠了。”
白芷謹慎探聽道,“是不是老太太說了甚麼,惹得太太不快?太太也想開些,她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身上又不舒暢,不免嘴上刻薄些,您就擔待她兩句也就完了。”
過得兩日,織簾堂傳出動靜,倒是許太君因受寒犯了胃疾,乾脆將孫輩們晨起傍晚的存候一應都免了,隻放心在房中靜養,不見外客。
段夫人含笑道了聲應當的,因又問起,“平常老太太脾胃也冇見出過岔子,這回究竟是如何惹了病氣的?”
段夫人到底是遠親媳婦,還是日日近前服侍,待得晚間回房已覺渾身痠痛。所幸許太君無甚大礙,將養幾日垂垂好轉,亦能吃得下糜粥菜蔬,又見段夫人熬得很有幾分蕉萃,心中不忍便催她早些歸去,並叮囑了跟前的解嬤嬤親身送她一道。
段夫人點頭道,“白叟家貪涼也是有的,隻冇見過老太太這般講究,火候再錯不得一點,想是疇前被滾熱之物燙過,落下的風俗?”
解嬤嬤點頭,微微歎了歎,神情有些悵惘,亦有些回味,緩緩道,“那倒不是,提及來還是被前頭郡主嬌慣出來的。郡主當時節巧得很,會作養身子且點得一手好茶,最曉得甚麼合老太太脾胃。老太太先時也不消她服侍,厥後喝了幾道她煮的茶竟是連服侍茶水的人都打發了,那舌頭也愈發的邃密起來,便是甚麼雪水,雨水,梅花上的水,山泉,井泉,醴泉林林總總都分得出來,天然也是郡主教老太太辯白的。郡主因說好水也該共同個好溫度,如果平常喝法那茶香便輕易被熱氣蒸散了去,且舌頭被熱水浸過也不敷明敏,是以才叫老太太用些溫度適合的。如此才慣出這個弊端來,竟是多少年都改不得了。”
段夫人聽得微微發怔,半日也冇想出迴應之話,隻是含笑淡淡點頭,又聽解嬤嬤嘮叨了幾句,方進了上房院落,解嬤嬤將人送到也便告彆去了。待得人走了,段夫人立在院中玉蘭樹下,隻感覺嘴角有些抽得酸楚,略一回神才發覺是纔剛笑得久了,肌肉發酸發僵,忙斂住笑容,那酸意便又順著嘴角一起伸展至舌尖唇齒裡。
言罷,她將那信箋摺疊好,挑眉恨聲道,“一個外來的丫頭也值當她這般上心,若真遂了她們意,我又成了甚麼,皇後孃孃的繼母?來日我見了她要五拜三叩,我的女兒見了她也要五拜三叩,我便是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