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屏風，武修儀一邊在宮女奉侍下倉猝換衣，一邊咳嗽著啞聲道：“娘娘半夜駕臨，嬪妾蓬蓽生輝，隻是嬪妾剋日染了風寒，怕過了病給娘娘……”

屋裡暗藏著一具金絲楠木棺材板都壓不住的屍身，未知的驚駭裹挾在黑暗中，如潮流劈麵襲來。眾侍衛警戒四顧，火把和燈籠高舉。

“尚無甚麼動靜，隻是傳聞，連夜著人開了庫房，取了一扇桃木屏風。”

涼廊上擺了一盤棋，倒是非常罕見的三劫連環，無勝負局。

被稱世子的人，手執空了的茶杯，翻轉過來：“癡頑。”

何貴妃被從榻上扶起來，隔著軟綃簾幕，模糊可見鵝蛋臉瓊鼻柳眉，姿勢端華雍貴。

“陛下已請天虛觀和抱樸堂的羽士入宮，太後也請了大慈恩寺的和尚，為麗正殿超度一日。”

武修儀捏著嗓子嚶嚶道“嬪妾服從”，便不再說話。

何貴妃勾起櫻唇，哂笑一聲：“她但是一門心機做賢後呢，再怕也得忍著。謝令鳶詐屍，可不恰是後宮失德麼，本宮這時候參上一本，夠她細品三個月了。”

“彆清算了，”麗妃伸出纖纖玉手，目不斜視推開了正要上前服侍梳洗的宮人，嘴角扯開一抹嘲笑，慵懶道：“謝修媛……哦，德妃，想來是嫉恨本宮而詐屍，本宮何必再以仙顏刺激她？豈不是叫她入土都意難平。”

何貴妃義正詞嚴經驗完，一雙瑞鳳妙目轉著看向彆處，淡道：“蓮風，本宮感覺有點暗，你再去多上幾盞燈，亮一點……咳，陛下和太後，可有甚麼叮嚀？”

謝令鳶下葬，是宗正寺、六尚協中宮理辦，曹皇後將采買購置的事件交給了她，是存了給她點長處的心機。錢昭儀內心明白，也有本領把賬麵做的標緻，統統彷彿都是按規製來的，實際上從謝令鳶這個死人身上挖了很多好處。

眾侍衛看了一眼大開的雕花窗，雲粉綃紗簾在夜風中輕巧飛舞……想到德妃飛出窗戶的偉岸身姿，世人神采更丟臉了幾分，又在殿內找了幾圈，旋即躲鬼似的，跑出了這陰嗖嗖的門。

果不其然，何貴妃計算的還是很準的，中宮公然也派了人安撫其他妃嬪。兩邊狹路相逢，在宮道上絕塵而去。

長安現在還在一片晨光的沉寂中。

抱樸堂、大慈恩寺，皆受皇室供奉，如此也算得發兵動眾。

“啊？”饒是這貼身宮女再機警，現在也有些不明以是。德妃詐屍的當口，麗妃卻跑去平日不搭話茬兒的武修儀那邊，是想做甚麼？就武修儀，那嬌弱的身軀，彆人扇子扇個風，都能把她吹出宮外，整天價對月涕淚對花吐血的，自家娘娘這是要去庇護人家麼？

看這發兵動眾燒死異端的步地，謝令鳶曉得，她爬出棺材一事，定是不能善了。

他們出門後從速叮嚀了下去，依著何貴妃的要強，她既然示好給六宮，這些下人就得趕著去辦，以免被中宮那邊搶了先，就不風景了。

幸虧這些襤褸兒冇捨得扔，現在做做模樣吧，免得謝令鳶返來搶她寶貝，糟蹋了東西。

她疾言厲色，隻是話音有輕微的顫抖，燈光上麵色也有些慘白。何貴妃一貫將顏麵看得大過天，每個宮人初入宮受調-教時，掌儀姑姑都會叮嚀她們一個端方，後宮有三樣事違逆不得——太後的旨令，天子的表情，貴妃的麵子。現在世人唯有跪地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