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凝神瞧她,隻見嬿婉素淨的一張淨水麵孔,脂粉不施,高雅得比如一朵小小的臨風半開的梔子花。她烏鴉鴉的一頭好頭髮,纏著密密的深青色頭繩,一身湖綠紗袍,衣裳間一應繡花裝點俱無,卻比得膚白淨色,容質玉曜。如許簡樸的打扮,靜若碧水,彷彿映著身邊的柳色青青,娉婷生色,比得她身邊珠光寶氣的玉妍無端地俗豔了下去。
天子早有六子,除端慧太子早夭,諸子一貫平分秋色。但是七阿哥永琮的殊寵,硬生生將其他幾位皇子都比了下去。連三個月後玉妍的八阿哥永璿出世,天子亦不過淡淡的,全部心機都用在了永琮身上。隻可惜永琮不敷八月出世,體質格外衰弱,聽不得一點動靜響聲,遲早便是大哭,又常傳染風寒,自幼養在繈褓中,便是一半奶水一半湯藥地豢養著,不成謂不經心。而皇後因出產艱苦,身子也大不如前,畏熱畏寒,經不得半點辛苦勞動。如此,天子便把協理六宮的事交給瞭如懿,由她漸漸摒擋。
麗心嚇得神采慘白,恨不能立時去掩住玉妍的口,忙道:“小主,如許犯諱諱的話可說不得。”玉妍說完,本身也有些後怕,正見嬿婉蠍蠍螫螫地立在門外要送水出去,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年她本已倦了欺辱嬿婉,不過是偶爾想起來才吵架一陣,本日在氣頭上見了她,便喝道:“櫻兒,你站在那邊做甚麼?出去!”
綠筠稍稍遊移:“但是日子不對啊。皇後孃孃的身孕離八個月另有兩天呢,如何現在就生了呢?”
如懿驀地想起淩雲徹,心口驀地一沉,勉強笑道:“皇上也是,也不問問嬿婉本身的意義,哪能讓臣妾跟您就做主了呢。”
玉妍尚在月中,目睹永璿並不非常得天子寵嬖,不免鬱鬱。這一日恰逢八阿哥滿月,天子不過照著宮例犒賞,玉妍暗裡便怨道:“七阿哥不過比本宮的八阿哥早出世三個月,皇上就為他大赦天下,本宮的八阿哥還是足月生的呢,哪像七阿哥那麼病貓似的,皇上卻偏喜好那病秧子。”
“櫻兒?”天子皺眉,“你叫櫻兒?”
惢心笑生生道:“前兒皇上正賞了一席蘄州產的竹簟,說是小主怕熱,睡著最蘊靜清冷了,小主恰好換上嚐嚐。”
惢心折侍著她洗漱完了,便道:“皇後隻說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年齡附近,隻差了三個月,好就個伴兒。皇後孃娘也真看得起嘉妃。”
進忠往跟著的宮人裡頭一瞧,一眼就看到了臉上帶傷的嬿婉,便拉了她上來。嬿婉彷彿一隻風雨中飽吃驚嚇的燕子,瑟縮著身材,顯得格外弱質孱孱。
如懿看著她,微淺笑道:“嘉妃一過來,真是迷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玉妍立時變色,卻也不敢發作,隻能忍耐著道:“隻要能生得出來,便是公主都是好的,何況是阿哥呢。”
太後連連道:“去告訴了皇上冇有?上天庇佑,中宮生下嫡子。哀家從速去看看。”她扶過福珈的手,一邊走一邊叮嚀趙一泰,“皇後是早產,固然母子安然,但必得知心顧問。”
惢心發覺她醒了,忙招手錶示侍女們出去服侍洗漱。捧著金盆櫛巾的侍女們魚貫而入,並無一點聲氣。如懿摸了摸鬢邊頸上,公然有些汗津津的,便道:“現在睡著這葦簟有些熱,等下換成青竹玉簟吧。都過了中秋,竟然還這麼熱。”